章子英笑而不敢言,只恳求苍祝留其性命,与众人商议。
苍祝扔了刀,众人皆席地而坐,听章子英道来。
“草民出此下策,实在是草民与章峰侄儿不宜现身。章丘褚已暴毙而亡,陛下对外如何言说,事关重要。诸侯之间,牵一发而动全身。”
苍祝不假思索道,“皇祖母此次召你二人,去心留仁,实在苦心。今章丘褚在猎场而亡,便说是因贪胜心急,身宽体胖,不胜心力。”
章丽楚知章丘褚贪婪成性,以年轻侍女效仿她语气神貌,装作为她,才诱骗章丘褚吃下加了一味毒的长生药。今在猎场,备上鸳鸯酒,再添一物与毒相融,章丘褚只要饮下敬他的那杯酒,就是等待毒发。因章峰施计,章丘褚死得更快了些。
章子英点头认同,“此说法可行。就是我侄儿如何归去。”
章峰又咳嗽起来,但觉他气力甚弱。
苍婧观望片刻,“不如不急归去,陛下宽厚,可先行让侍医替章峰诊治。”
章峰连连对苍婧摆手,“煦阳公主不必说好听的话了。我为庶子,自小就是带病之身,拖累至久,已无多少日子可以操劳了。此行是我奉太皇太后之令前来,只为殊死一搏。”
苍婧与苍祝大为震愕,章峰竟也是随召而来,且是将死之人。
苍祝不解,“皇祖母让你前来委此重任,那你所求为何?”
“承蒙陛下关切。我那嫡出的兄长,向来很爱管闲事。我带父死讯归金隆,本无多少日子,被他如何使唤也是无妨。就怕来日撒手人寰,家中妻儿要被他折磨死。”
苍祝明了,原来章峰所念是家中妻儿。庶出从来在嫡出之下,自身已朝不保夕,为后人求一生机。
“见侄儿所困,草民才有一法,但此法不宜当朝言明。否则百官七嘴八舌,陛下又得头疼,若是借章丘褚之死,倒是正好。”
不等章子英言明,苍祝已知他所说何法。
苍祝尚是犹豫, “此法于先帝时,就有人提及,但先帝并不敢宣,就怕一宣,天下皆乱。”
章子英唯有一看苍婧。
此法苍婧有所耳闻,“曾有臣子觐见先帝,忧心诸侯势力,便提出变革,诸侯侯位历来嫡出方可继承,望先帝恩准庶出亦可继承侯位。大平历来都是嫡出承位,先帝恐诸侯大为反对。以此异议为由,扰乱朝政,故搁置此法。”
苍婧言罢,便是一片寂静。
苍祝思量未多,便道,“二位今日辛苦,容朕再想想。”
章子英携章峰离去,幽静深林,唯剩生分了的二人。
苍祝疲惫一笑,“连章子英都知道,要把最后的宝押在你身上。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只有你的话,朕才会听。”
苍婧刚想开口,苍祝就又道,“你是不是要说,先帝不知庶出之痛,今诸侯姬妾成群,子孙繁多。朕若施恩,庶出亦可继承侯位,其庶出子弟必感恩于朕。诸侯子嗣越多,封地就分裂越多。天下未乱,诸侯先乱,不过几年,诸侯就已不再为惧。”
“陛下从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们不是相信我可以说动陛下,而是相信我们可以无惧一切困难。”
苍婧看苍祝伤口颇深,便撕下衣角,苍祝还带着些气,“朕不要你管。”
可他的皇姐忤逆了他一回,又忤逆了他第二回。她只管绑住他的胳膊,任性又刁蛮,委实没有了身为公主的端庄。
“你猜,我出门前带了什么?”苍婧言之忽然一笑。
“朕管你带了什么。”
忽而,她拿出一袋杏花糕,苍祝稍愣。这是他们小时候常抢着吃的糕点,苍祝已经很久不吃了。
“你就是这样无聊了吗。”
苍祝刚说完,满嘴被塞着糕点,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她还用袖擦了擦他满嘴的粉渣。如斯亲情,竟也空剩她。
“我给襄儿做的,不过味道好像不太对。”苍婧认真道。
苍祝慢慢嚼着口中的糕点,这何止是不太对,简直就不是杏花糕,又甜又腻,难吃得很。可在此刻,只有这甜到发腻的糕点,在苦涩的口舌中给他一点欣慰。
“别以为朕会原谅你。”苍祝仍是傲慢,可也到底偷偷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杏花糕。
她仿佛一点也不屑他是否原谅,“我本没有做错,何须原谅。”
她还是那样不知悔改,苍祝实也恼了,“皇姐此次甚是失算,竟被雕虫小技骗了。”
“陛下无影踪,我如何不心急。”
苍祝紧皱了眉头,原来她不是被吓住,而是因为心急。
苍祝都快忘记了,三年前她也是这样的。帝后大婚,苍祝偷偷溜进了圣泉宫,在那里独自坐着。后来他的皇姐出现了,她心急如焚,在找到的他那一刻,她都快哭了。她向他承诺,他所担心的一切,她都会帮他解决。
“可才三年而已,你们都变了。”苍祝哽咽道。
苍婧错愕不已,苍祝登上皇位之后,就再也没有表露哀伤,他说眼泪不属于帝王。
“母后曾说,朕登上皇位,是她一生荣耀,她会永远为朕骄傲。姑母曾说,朕娶了千娇,便是亲上加亲,她会永远扶持朕。你曾说,朕是你唯一的弟弟,你会永远与朕同道。千娇曾说,她会做一个好皇后,她会永远与朕一起。可到头来呢,这些永远不过三年便成了笑话。世人只道帝王薄情,薄情的不是你们吗?你们至始至终以着情分的名义为己谋利。你们就是骗子,你们骗了朕,让朕失去这么多。”
苍婧轻轻吹了吹他的伤口,“想当年我们自诩是情薄人,如今也为人情伤心。”
苍祝突然抽开了手,“我们本该冷血无情,你与我都该如此,我们的身份你应该清楚,我们能有什么。”
“我再不想过一无所有的日子。陛下还想过吗?”
苍祝忽然想到了他的父皇。
他曾问过他的父皇,“宫中人人为己,帝王到底算什么?”
他的父皇答,“是天,是地,是孤木。帝王是世人的天,是皇权的地,至死抵不过是一棵孤木。即便再枝繁叶茂,到了黄泉路只剩烂死的根。你的枝叶都已成了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