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谢君遥能凭借恩情将诸葛云阡请出山,那么得了鹿卢弓的就是她。彼时定有势力会拥护,她就不会任家族摆布,被指婚给傀儡天子。
“可是我没有勇气,阿棠。”谢君遥从来清高,自恃不凡,但她现在却说,“我从前以为是自己不屑于这些争斗,后来才发现,并不是人人都敢卷入争纷,人人都能从争纷里活下去。”
“阿棠,我没有你勇敢。”
谢棠牵起谢君遥的手,她说,“别怕,小姑姑。”
谢君遥得了鹿卢弓无疑是向众人宣战。就算有势力相依,彼时她根基尚浅,得罪了欲争鹿卢弓的一干人,群狼环饲之下,也会被吞的不剩骨头。
可能她那时连求助的依附都不剩了。
所以这盘局里,谢君遥最好的选择就是择主。
欲谋大事者,不可避免结党,对于子辈们发展势力,谢充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意无意推波助澜。谢君遥若有意向一方投诚,那么她的去留,或许谢充就不会再干涉。
谢棠在赌。
赌祖父会把谢君遥交给自己处置。
或许谢君遥也在赌。
赌究竟有没有人能把她救出去。
毕竟能不能救谢君遥是一回事,愿不愿意救谢君遥又是一回事。
谢家子女与皇室结合的血脉,只要能诞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对谢家都有利。
有豺狼虎豹愿意放弃到嘴的肥肉吗?
“没有。”
“小姑姑你没有不勇敢。”
“忘了吗,勇敢二字还是你交我识得呢。”
谢棠三岁开智,第一个抱着她读“幼童启蒙”的人就是谢君遥。
那时谢君遥嫌弃谢棠是小孩,冷冷的不愿搭理,到了陪她读书时,却又一字一句异常耐心。
“何为勇敢?”
谢棠对谢君遥说,“青州据南阳路远,小姑姑,你能一人单枪匹马闯出来,已经很勇敢了。”
尽管谢君遥前往南阳有多方势力的默许,甚至相助。乱世水火无情,就算是谢棠,也是摸清形势,部署无误,才敢只身拜会南云观。
谢棠说,“每个人的使命尽不相同。每个人想走的路、能走的路也不同。”
“你看,你喜欢研究金石学问,喜欢描贴刻碑,想要留在家乡教书,这就很好了。”
“苍树八千岁,鬓角落杏花。”
谢棠想,事无大小,无论欲求为何,能去抗争、能去坚守,这就是勇敢。
谢君遥摘下别在鬓间的梅花,捧在手中。
不知这梅花是旧年开、今年绽,被风轻轻吹动。谢君遥系在冠中的青绿色发带亦随风舞起,谢棠手又痒了,她不觉得扯一下会不好意思,没忍住。
谢君遥笑中带泪,瞪了扯她发带的谢棠一眼,嗔道,“你这坏孩子!”
谢家都是权力动物。谢君遥知道。
谢君遥不敢承认,她害怕父亲、哥哥甚至从小看到大的侄女。
昔年战乱,谢君遥担负起照顾谢棠的责任,但她不喜欢她。
她在一个幼童眼中看到了对权势的欲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软软的会抱着你叫姑姑的权力幼兽孵化成形。
谢君遥曾问过谢棠,你选的那条路,九死一生,值得吗?
为权势厮杀值得吗?
谢棠则回答,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我认定就够了。
我认定就够了。
身陷囹圄的谢君遥因为这句话有了逃出生天的勇气。
可是,谢棠会笑着说,“有我谢棠在,不嫁就不嫁喽。”
“你是我谢棠的小姑姑,想做什么不成?”
十多岁的小姑娘,果决肯定,不容置疑,一句话能让人觉得那么安心、可靠。
这样的孩子,她怎么能舍得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