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亦睁大了瞳仁,与主人望向同一个方向——
马队很快逼近,玄色披风,黑色甲衣,数量与他所料分毫不差。
认出那名带队之人的熟面孔,他惊喜道:“方郎官!”
饶是如此,他保持着防御的姿势,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被称作“方郎官”的男人勒马下地,上前见礼:“标下方照,参见昌王。”
右中郎将方照,专掌常侍侍郎,更直宿卫,为皇帝的亲近之臣。
佐雅弘拿眼一扫,方照身后所统卫兵皆出自宿卫军,常随侍帝侧,可见他们的确是从陆压山大营赶过来的。
且方照是太京人,身出将门,由皇帝一手拔擢重用,不似高唐那般同李昊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皇帝选方照来接应,更彰显其用心良苦。
“免礼,方郎官请起。”
佐雅弘一颗心将才落了地,流露一丝解脱般的笑意,旋即两脚发了软,几乎支撑不住。
方照见状,道一声“僭越了”,伸手扶稳昌王,又命下属奉上水囊。
佐雅弘小抿一口水,略微润湿干裂的嘴唇,又含一口在嘴里,慢慢咽下去,适应一会儿,再放开了畅饮。
在他喝水的功夫,方照见机递上干粮,并简单扼要禀明来意:皇帝龙体欠安,又迟迟不见昌王报到,便派自己快马兼程一路寻来。
“圣上病了?严重不严重?”佐雅弘顿时着急上火,“军医怎么说?”
方照顾左右而言他:“方某无能,还请大王尽快随我回营。”
吃饱喝足的佐雅弘点点头,把空了的水囊还给方照,背上断佞,一拍马鞍就将上马。
“大王,请恕方某无礼——您的爱马日行千里、夜走八百,渡水登山如履平地。只是,任凭照夜玉狮子是多上等的好马,也经不起无休止的奔跑。
“强行鞭策它继续,容易对它的身体造成伤害,万一它在路上受伤,也影响您赶路的速度。
“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方某这边为您准备了别的马,您以为如何?”
听方照说的有理,佐雅弘一番权衡利弊,不得已暂别白帝,换马上路。
他留下一名卫兵看顾爱马,喂水喂粮,吩咐等它体能恢复了,再追赶上马队。
此时天光大盛,太阳的暖意驱走了寒冷,一行人驰骋于沙原,卷起一阵风尘。
当陆压山巨大的廓形隐隐浮现在远方,佐雅弘突然紧急勒马,停了下来。
方照跟着勒马,关切地问道:“大王可是身子不适?”
“没什么……”佐雅弘慢慢地吐字,眼神逐渐深沉,“方郎官,纪丛为何没一起来?”
纪丛就是佐雅弘先头派出去面圣的信使。
从执行任务的角度来说,方照此行应带上纪丛,以在见面后取信于昌王;从纪丛个人的角度来说,他早该及时回到昌王身边复命……
除非纪丛凶多吉少,不可能再出现了!
初遇方照时,佐雅弘力倦神疲、头脑昏昏,一时反应不及,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等他在路上意识到,他已然被卫兵们悄悄以阵法相挟,前后左右的出路全部封死,当真是脱身无门。
方照见昌王的手移向斩马/刀,笑了一笑:“大王,方某奉令办差,没想到办得不好,惹您生气了,方某在这里给您赔不是。
“至于纪丛,您入了营就能见到他了。”
闻听此言,身陷包围圈的佐雅弘愈发笃定,纪丛已然遇害!
“既是令旨,可有凭据?”
方照露出迟疑之色。
“好你个方照!无凭无据,假传圣旨!”佐雅弘手中长刀出鞘,杀气森森,“念你曾经侍主有功的份儿上,你现在束手就擒,孤可以不治你的罪。
“否则,休怪孤先斩后奏,剁了你的脑袋!”
“大王误会了,圣上的旨意,便是天意,方某造得了假么?将来到了驾前,我还是个照他老人家意思办事的忠臣。您不相信,非要为难方某,这要怎么解释?”
“住口!还敢狡辩!你自诩为忠,岂非暗指孤是奸?!”
佐雅弘怒骂着,双手握柄,提刀欲斩向方照面门,引得一众卫兵忍不住惊呼——
昌王固然体力不济处于下风,但经年习武,修为非同小可,他们起码要付出死伤一半以上的惨烈代价,才有机会联手将昌王制服。
生死顷俄,方照疾喊:“方某奉当今太子之教,护送昌王入陆压山大营,请昌王解甲遵令,不得有误!”
太子?太子?
佐雅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太子?谁的太子?谁是太子?
方照重复一遍方才的说辞。
“荒唐!”昌王怒不可遏,却也被这一句话阻断了攻势,被迫挪开刀尖,“你目无王法,信嘴胡说,藐视皇命,其心可诛!”
“大王出口成章,方某佩服。”方照抱拳道,“那么,请您收刀驱马,我们接着赶路吧!”
佐雅弘丝毫不为所动:“孤不认识你口中的那个太子,凭什么接他的教令?”
“这个不急,等您到了圣驾跟前,一切自有分晓。”
方照这副言之凿凿的模样,倒叫佐雅弘生疑:矫诏假传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难不成事出有变,阿爹真在大营内定下了储君人选?会是何人?
脑海中飞速掠过几位兄长的脸:寿王、阳王、荣王……都不像。
最后,他打捞起一个极不可能的名字,托在舌尖,缓慢吐出:“老十三?”
十三皇子、维烈王、仁勇校尉,佐雅泽。
若非有此荒谬绝伦的太子之说,佐雅弘压根想不起来军中尚有这号人物。
方照低头避开断佞,转述皇帝口谕——
“圣躬违和,每顾及历代祖先为争登大宝,父子兄弟骨肉相残,总不免为之浩叹。
“皇十三子雅泽,聪睿夙成,端庄特秀,文实志经,武兼讲艺,有孝友温恭之德,有闳伟豁达之量。
“现命其全权代管陆压山大营内的一切军务,待凯旋返京之后,自当授之以册、宝,正位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