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样在灵山住了下来,山中只有你们两个,但你一点都不觉得枯燥,水里的鱼,耳畔的风,都能成为你的研究对象。
有天,在你告诉黎深刚才那只蜻蜓点在水面上踏出了四十九圈涟漪之后,黎深说要教你修行。你这才知道,第一次踏进山里时挡住你的那道光幕叫做阵法。
结阵,卜卦,功法,医理,黎深好像无所不知。他教你读书写字,用术法给你看人间景象,那些你在巫舍里想都没想过的东西他都一一放在你面前。
你总会一脸惊叹地看着他:“这你也会,你是神仙吗黎深?”
在你不知道第多少次发出这个感叹之后,黎深终于给了你肯定的答案。
但你觉得他应该是在逗你玩,“神仙怎么会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呢?不是说他们都住在九重天上吗?”
黎深的眸光幽暗,眼里是你看不懂的神色,就在你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的时候,他突然说:“这样不好吗?你不是不喜欢那些仙神吗?”
“我哪有?你别胡说!”你连连摆手,“我都不认识他们怎么会不喜欢他们呢?”
“可他们不是要你用生命来祭祀吗?”
这不是钻牛角尖吗?你拖着下巴老成地叹了口气,“是想要祭神的那些人抓我去跳舞的,就算没有那些神仙,他们可能也会去祭祀些什么别的山精鬼怪的。他们说要用性命祭司,可我毕竟也没有见过,还不知道真假呢。再说了,我现在这么忙,早就不想那些了。”
黎深好像被你说服了,他轻笑着揉了揉你的头,然后跟你讲了一个神明独居在人间的理由——因为很久以前,他在一次祭祀中爱上了一个人间的女孩儿。
那个女孩儿生来就有强大的共鸣之力,由她跳出的桑林之舞格外动人心魄,她对生的渴望,对命运的控诉都牢牢牵引着神明的目光,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聆听她的愿望。终于在他们灵魂发生共鸣的时候,她无意识地吸收了神明的力量。
然后,原本应该在祭司中死去的女孩儿活着走下了祭台,此后,她就成为了那方祭台上唯一的舞者,她在上面一次次燃尽生命,又一次次获得新生。神明为此痛苦不已。
还没等他找到解决之法,变故突至。他因私自受凡人祭祀,扰乱天常,以致天下灾祸不断,加之他无视天规法度,私自更改凡人命数,于是以乱德之名被贬在凡间的无名之山修行。
你听得目瞪口呆又万分不解:“可这些事情怎么能怪你呢?这不是颠倒因果吗?”
“有时候罪名不需要正确,只要有人相信就可以。”黎深笑着戳了戳你气鼓鼓的脸,“再说,都过去了。”
你愤愤不平了一会儿又问:“那,你喜欢的那个人呢?”
他的目光落在你脸上,又越过你,好像看向了更遥远的地方,良久他才开口,“她忘了……这样也好,忘记这一切,她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黎深的语气依旧不疾不徐,你却急得不行,抓着他的胳膊问:“她怎么会忘了你呢?”
他看着你抓在他胳膊上的手,轻声笑了笑说:“也许不知道哪一天,她就又想起来了。”
“哦。”你闷闷地应了一声松开手,直到这一刻,你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黎深方才跟你说,他有一个心上人。
山间修习的岁月日复一日。
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树冠之时,你会刚刚好出现在林边的空地上,跟已经等在那里的黎深学习术法。学累了他会拿出各种你没有见过的吃食出来,你终于知道了第一次吃的那种红色糕点,是用白?树的汁液做的。
午后,他会在书房教你读书习字,顺带也会跟你讲在人间的生存之道。但比起那些,你其实对他提到的人间流传的话本更感兴趣,有时候耐不住你的央求他也会找来一些给你,但对你提出的一起看的要求当没听到。
傍晚,他带你去山中采药,顺便教你学习各种草药的功效和用法。你当然也会听,但你对这些委实提不起兴趣。
“我为什么非要学这个呀?”在又一次答错用法之后,你泄气地坐在地上不肯再走一步,“我长这么大就没生过病,再说,就算生病了不是还有你吗?”
黎深习以为常地坐在你身边:“那如果我不在,你怎么办?”
“你要去哪里啊?我不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听到你的话,黎深只能无奈叹息道:“我不去哪儿。走吧,回去了。”他站起身朝你伸出手。
日升月落,暮去朝来,除了偶尔梦到那个梦之后你面对黎深有些尴尬,其他时候,你在这里都是开心幸福的。
每天早晨睁开眼,想到有一个人已经在外面等你,你都会由衷地笑出声来。你并不是真的天真无知,可人生不过短短百年,你能陪在黎深身边的日子何其短暂,你一点都不想分出时间去忧虑未来。
秋去春来,等山顶那棵大树又一次开满白色小花的时候,黎深说要下山一趟。
以往他也时不时会出去,他说纵使偏居一隅,也不能忘记神灵的职责。只是这次下山,他邀请你一起去。
“我?”你又惊又喜地看着他,“所以,我已经厉害到可以帮你降妖除魔了吗?”
黎深失笑,无奈地摇头:“人世间哪来那么多妖魔鬼怪。”
你不认同地轻哼一声:“书上说,有的人比鬼怪还可怕呢。”
“嗯,这倒是。”他认同地点头,“所以出门在外,你也要小心,不要被人骗了。”
“放心吧。”你拍着胸口笑眯眯地保证,“外面的人我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我只相信你一个人。”
话音落下,黎深轻轻抽了口气,眼睛快速眨动着,慌忙扭头看向别处,你看着他红透了的耳朵在心里偷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