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扶曦目光游移不定,自欺欺人“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荷露眼神渐渐涣散,喘息着,嘴里低声呢喃着“我有何理由骗二姑娘,确实……。”
声音逐渐消散,话语中断在唇边,艰难抬起的头最终无力地垂落。
顾扶曦心乱如麻,再看过来时,荷露已经晕厥昏迷。
差役如同拖拽一条死狗一般,将荷露拖走了。
皇镜司三处提司卡着时间返回牢房,语气冷冽地重复问道“是否更改供词?”
顾扶曦脸色苍白,紧咬着嘴唇,血珠一滴滴地滑落。
她动摇了。
她想求一个清楚明白的答案。
可是,真的要出卖母亲吗?
万一,万一只是皇镜司的审讯手段,只是荷露的诛心之语呢?
多年的顺从屈服,终是让顾扶曦舔了舔唇瓣上的鲜血,摇了摇头。
“没有更改。”
三提司阴沉了脸,在眸子里翻滚着不耐的情绪,犹如风暴前的暗涌,眼神落到顾扶曦身上“顾二姑娘自求多福。”
旋即,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供词面呈贞隆帝,贞隆帝最后的耐心告罄。
抬手,供词飘落在地。
“宁瑕。”贞隆帝抬眼看向与皇镜司三提司并肩而立的谢灼,手指轻轻摩挲着玉扳指“朕听闻,长公主对汝阳伯府的顾荣青睐有加,数次安排甄绥为其撑腰,甚至她最信任的徐太医也三番五次出入汝阳伯府。”
“就连你……”
稍顿片刻,方继续道“依你之见,朕应当如何发落汝阳伯府?”
贞隆帝的言语里问的是汝阳伯府,而不是顾扶曦。
谢灼神色如常不慌不忙,声如昆山玉碎“公是公,私是私。”
“陛下,母亲照拂顾大姑娘,皆因其是故人之女。”
“故人之女求到了母亲面前,母亲岂会坐视不理,任由上不得台面的阿猫阿狗欺辱。”
贞隆帝细细审视着谢灼,晦暗的神色之下掩藏着复杂的情绪。
良久。
“既如此,那便夺爵吧。”
“至于施巫蛊厌胜之术的顾扶曦,秋后问斩。“
“拟旨”
寥寥数语,决定了汝阳伯府的生死存亡。
“陛下圣明。”
贞隆帝轻轻挥手,示意三提司先行退下。
随后,凝视着谢灼那光洁的头顶,声音低沉地说“宁瑕,你任性了。”
谢灼不欲狡辩,干脆利索道“陛下,臣有错。”
贞隆帝“你是有错!”
“你是忠勇侯府的独苗,怎能轻易将剃度出家宣之于口。”
“区区向氏女,你不愿纳,朕替你做主便是。”
“下不为例。”
“昨日,你母亲入宫跟朕通了气,暂且不左右你的婚事,由着你遇情投意合的知心人。”
“但你终究出身高贵,来日的侯府主母最起码得身家清白无劣习。”
谢灼道“陛下教训的是。”
见谢灼从善如流,贞隆帝态度和缓了些许“你母亲说,顾荣长相肖似其母,皇镜司也给朕递送了一幅画像。”
“如今,朕下旨夺汝阳伯府爵,顾氏一门沦为庶民。顾荣到底是故人之女,其幼弟又因半竹礵之毒体弱多病,禁不起风浪波折,需小心将养。”
“朕深思熟虑后,决定赐予顾荣一份恩泽,让她免受流离之苦,得以安稳度日。”
声音落下,谢灼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整个人宛如被岁月遗忘的老树根,深深地扎根在原地,动弹不得。
若论揣摩贞隆帝的圣意,谢灼不亚于李公公。
陛下的恩赏怕是……
谢灼不敢深思。
“陛下德高仁厚,常怀故旧之情。若泉下之阳伯元夫人得知陛下善待其女,如同己出,必将感激涕零,愿以衔环结草之志,来世以报陛下之恩。”
贞隆帝轻轻抿了抿嘴唇,下颌线紧绷成一条直线。
摩挲着玉扳指的动作停了下来,原本稍显缓和的神情再次变得冷峻。
“晚辈?”
谢灼面不改色,淡声道“前夜,母亲还说想办一场正儿八经的认亲宴,收顾大姑娘为义女,全了昔日情谊。”
贞隆帝沉吟片刻,颇为不赞同“皇室认亲,繁琐复杂,她膝下已有乐安,没必要再兴师动众认下顾荣。”
“臣亦是这般劝母亲的。”谢灼的心沉了又沉,面上却分毫不显“所以,母亲便打消了认亲的念头,决定私下多照拂抬举一二,为其择选一可托付终身的青年才俊为夫婿。”
“近来,臣时常听母亲提及在扬州休养时的情景。”
“母亲很是怀念汝阳伯元夫人。”
贞隆帝轻飘飘掀了掀眼皮,睨了谢灼一眼“宁瑕,你话里有话。”
谢灼权当没有听到贞隆帝的弦外之音,神色一片从容,垂首拱手“臣不敢。”
“不知陛下看在故人的份儿上,想如何恩赏顾大姑娘?”
有谢灼一句一个故人,一声一个晚辈在前,贞隆帝委实无颜坦然相告,只能含糊其辞道“容朕再想想。”
“不论是何恩赏,总不会委屈她的。”
“愍郡公遗孤一事,你再上些心,万不能有漏网之鱼。”
谢灼语气隐忍而冷静“陛下,臣正欲回禀。”
旋即,原原本本将查到的关于承恩公府在愍郡公之子逃生一事中的筹谋禀明贞隆帝。
闻言,贞隆帝眼中愠色骤浓,深沉近墨,浑厚威严的嗓音里压抑着怒气,一字一顿“老承恩公,钟离渊!”
说意外也不意外,说不意外也意外。
当年,他非嫡非长,并不是钟离一族的首选。
可,先皇的长子,逼宫造反失败,圈禁府中自缢而亡。先皇的嫡子,英年早逝,成了一柸黄土,长眠王陵。
最后的赢家,是他!
“不必再查承恩公府,以免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