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先生说着,重新转过头去,诚恳道:“只希望你们不会重蹈她们的覆辙。若是不放弃,便一直走下去罢。我能瞧得出,华姑娘很在乎你。”说着,他忽然笑了笑,“呵,说起来倒是真没想到,江湖传言里的鬼医,竟是一副情种模样。不过许是因此她才应了我当初的请求罢。这悖逆世俗的情路坎坷,若非其中之人,如何能真的理解。”
“嗯。”苏尘儿轻轻应了声,目光软下来,“她虽举止肆意,却并非十恶不赦之徒。说起来,倒跟你们噬血楼的人有几分相像。这次帮白渊恢复记忆,必也会尽自己的全力。我相信她。”
“我也相信鬼医。”天先生唇角勾了抹笑,神色间的怅然淡退了些许,“事在人为。她们两人既已经走过这么多险阻,老天也是时候给她们一个善果了。”
交谈间,屋外的雨已渐渐止了住。
天空如洗过般清澈明朗。很快便有日光自云后探出来,铺散在门前的花花草草之上。跳跃着点点金光。
“雨过即是天晴。”苏尘儿的唇边也有了抹淡淡笑意,“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华以沫的神色绷紧,额间有汗滴落下来。金针一旦落手,却迅速得毫不迟疑。那目光眨也不眨地一直观察着白渊的反应。
白渊的头上已插了七根金针,身体都在微微泛红。尤其是一张脸,更是红得仿佛要滴下血来。唇早就被咬破,嘴里满是淡淡血腥味。她的身子在水中轻颤。双手在水下攥紧,有青筋自手背隐约凸显出来。
身体仿佛被来回碾压,剧痛一遍遍扫荡过全身脉络。心脏跳的太快,又仿佛要爆炸开来。
几乎以为快要死去。
恨不得死去。
那痛意由内向外散发开来,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与喘不过气的呼吸逼迫着她,神智在痛意中渐渐模糊,又瞬间在更剧烈的痛意中清醒。反反复复的折磨,像是永远没有尽头。
身上毛孔渐渐沁出细密血珠来。然后融入墨绿色的药水里。
华以沫的眉微微皱起来,停下了施针的手。她瞥了一眼药水的颜色,眼底带了抹深思。
这样定定地站立了大半个时辰后,华以沫忽然神色一动。
她的左手猛地伸入水中,一把执起了白渊的左手,同时右手已拈了一根金针,迅速地挑破了白渊的中指。
有血珠流出来,染红了华以沫的金针。
华以沫松开了白渊的手,眼底神色沉凝,那金针,已直直地刺入了白渊的百会穴。
白渊身子剧烈一震,唇边已流下血来。
然后是鼻子与耳朵。
鲜血顺着通红的肌肤流入水中。
华以沫神色不变,几乎是同一瞬间,右手手心已凝了一层真气,瞬间拍在白渊的头顶。
那些入脑的金针,倏地自白渊头顶弹飞而出。被华以沫的衣袖扫过,全部收入了手心。
而白渊身子在一章里往前俯去,随即一大口血喷出来,溅落在桶边与地上。
记忆如同猛然开泄的洪水,瞬间奔涌而来。
白渊甚至能听到脑中发出“嗡”的一声,将那些清醒意识全部冲散。身子轻飘飘地升起来,恍恍惚惚,如隔一世之梦。
一世之梦。梦如昨昔。
睁眼时,正是午时。
强烈的日光映入眼帘,有微微的刺痛感,视线里晕黑的光晕斑斑点点。她只得阖了阖眼。
片刻后,才有景物在眼前出现。
有女子过分妖艳的容貌映入眼中。一身赤衣鲜明。
“你可算醒了。”红衣女子斜睨了她一眼,“可知我将你弄回来花了多少气力?”
沉默的回答。
“喂,你便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吗?”女子不满的声音响起,顿了顿,又问道,“说起来,你怎会惹到三怪才的追杀?”女子不满的声音响起。
这一次,回答有了反应。
她的眉皱起来,似是思索了片刻,然而却只是摇了摇头。
“三怪才?”
陌生的称呼。她只觉脑中空白一片。根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女子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打量了她片刻,忽道:“这便有些奇怪了。你竟不认识三怪才吗?那你叫什么?”
她叫……什么?
女子望着她有些怔怔的神色,脸上愈发惊讶:“你不会失忆了罢?”
失忆么……
她的眉皱起来。
片刻后,她点下了头。
好像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忘了。甚至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记得。
世界变得空白。
她并不觉得难过。只是有些……怅然。
自己竟是什么都忘了吗?没有过去的人……会很奇怪罢?
红衣女子又打量了她一阵,唇边忽有了笑意:“你倒挺平静的。有些意思。”
她抬眼望向对方,想了想,开口问道:“那,你是谁?”
“我自然是你的救命恩人。”女子笑着开了口,“你可以唤我恩人姐姐。”
回应是沉默。
对方见她这般,只得放弃了揶揄,扯了扯唇角,有些趣味索然道:“念在你失了记忆,便不同你开玩笑了。我姓灵,单名一个岚字。”
“灵岚么……”她垂下眸去,低低重复了一遍。声音清冷。
“你既忘了自己的名字,那我便为你取一个。唔……看你一身白衣,连见面时戴着的面具都是白玉所制,定是很偏爱白色,不如便唤小白罢?”
言罢,灵岚似乎也觉得小白这个名字太过傻里傻气,忍不住先笑起来。
那勾人的眉眼,便在这笑声里扬起来,整个人明艳得不容忽视。
由于她内伤颇重,在床上躺了好些时日。
期间,自称灵岚的红衣女子一直照料着她。虽谈不上无微不至,却也算是仁至义尽。
除了……时常的戏谑作弄。
这日,灵岚端了粥过来,喂了片刻,忽道:“说起来,我照顾了你这么多日,可有什么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