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队人马酣战之际,舒湘在旁观望时心中已计算过无数可能。现下李焱性命对华奕朗来说如囊中取物,即便他一意孤行除掉李焱,在场的几十人难道都无辜陪葬?岳州知府张惟均亦绝不可能对此事袖手旁观。
舒湘不想华奕朗冲动行事。扶起李焱坐好,舒湘用手帕围系好他脖颈上伤口,对着他仍说着软话。
江风猎猎,李焱的头脑在冷风中愈发清醒,他环顾四周,自己带来的人马如泥塑般观望,他在受制于人的情况下指望这些人为他翻盘,显然是痴人说梦。华奕朗站在跟前斜睨着他,眉目疏冷看不出心思,唯一不想他死又能帮他的只有正扶住他的舒湘。
心思瞬间千转,只是前面在那么多人面前低声下气挽留舒湘,这会儿又如此狼狈不堪,李焱内心挣扎,犹豫间低声对舒湘道:“今天的事我可以不追究”,目光飘飞到华奕朗又停留在舒湘面上,神色幽沉:“你先随我回岳州城,你俩不许如此亲昵!”
舒湘即刻明了李焱言下之意,内心高兴,嘴上不动声色再次确认:“殿下一言九鼎,我相信殿下,请殿下对在场各位说清楚,这事就过去罢?”
李焱赶紧顺着她的话下台阶:“这个自然”。
舒湘扶起李焱站好。
站立一边的华奕朗早就看不过眼,恨不能一脚踢飞李焱,碍于舒湘强忍着气性,这会见她竟扶起李焱,不解中带着愠色:“青青,你要做什么?”
舒湘看向积庆,对他道:“积庆,扶住殿下!”积庆看看满身戾气的华奕朗,担心下一刻他又扬起刀砍向李焱的脖梗,硬是没有移动半分。
李焱内心气得七窍生烟,表面如平静湖面不起一丝波澜,扶住舒湘胳膊稳住身形。
华奕朗倏地上前点开李焱身上几个穴道,对舒湘的语气有些气恼:“他可以站好,不用扶”。
松开扶住李焱的手,舒湘大声对众人道:“殿下寻我多日,烦忧劳苦心力交瘁,今日我与殿下此处重逢,全依仗华奕朗将军勇武相救,华将军是殿下与我的恩人。刚刚殿下与华将军一场误会,不打不相识,我已与殿下解释清楚。各位快收了兵刃,我们先回岳州城”,又望向李焱道:“殿下,我说得可有差池?”
“我与华将军一场误会,华将军于水患中救了世子妃性命,你们今后再见华将军不得有丝毫不敬”,李焱一眼未看华奕朗,对着自己手下命令。
华奕朗满脸惊异,走近李焱想揪住他,刚迈开一步,李焱见状赶紧后退,而舒湘亦拉住华奕朗,低声道:“难道要在这里杀光所有人?我俩死了怕是不够,还会连累华家军”。
目光如冰棱,华奕朗盯着李焱,李焱阴沉着脸,始终没有看他,内心却实在心虚。余光瞟到被舒湘拉住的华奕朗再没进一步动作,心下稍稍安心。
舒湘道:“大家上马回岳州城罢”。
李焱接上舒湘的话:“都上马,和世子妃一起回城”。
“我们先回岳州城再说”,舒湘拉着华奕朗走向马车,不给他说话机会。
陈啸深深松了口气,他以为今日要在此处血流漂橹,战个你死我亡,这才刚刚舒展开筋骨便嘎然而止,大感意外,又感叹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只是看华奕朗和李焱神色,怕不是真正能够善罢甘休。
李焱带领众人返回岳州城,心中虽郁闷,但回想刚刚从鬼门关上走过一遭,又暗暗庆幸不已,再想华奕朗一行不知何时能真正除掉,心烦意乱。
马车上舒湘耐心和华奕朗解释,他自然明白她的心思,虽不责备,但忍不住问:“那接来下你打算如何做?难道继续跟着他?”
“李焱心高气傲之人,今日在众人面前,已是颜面大损,我们随他先回岳州,我再单独和他好好说清楚,不再众人面前失他颜面”。
“他若不愿呢?”
“你凶神恶煞般在我身边,他要顾忌性命总要考虑三分”。
虽不是甚好言语,华奕朗却莫名爽利,轻轻笑道:“那你自己说的,我要在你身边”,扬起马鞭的动作都轻快起来。
回城途中,果然碰上赶来的岳州知府张惟均,他再见舒湘又惊又喜,李焱与他介绍华奕朗认识,张惟均总觉得哪里有说不出的奇怪。不过巡抚李焱面色如常,他也没再多花心思揣测,府署各处院落已打扫干净,既然华奕朗是李焱夫妇救命恩人,他揣摩李焱心意盛情邀请,华奕朗也丝毫未客气一口应承下来。张惟均进了城便与众人分道扬镳,要带领衙役们处理城中各处灾民赈济事务。
舒湘在客栈歇息多日,刚刚沿途看到无数灾民本就心生怜悯,这会见张惟均去赈灾,也有去看访的心思,李焱和华奕朗都担心她身体不佳,最后议来议去积余积庆和舒湘回府署,其余人等随张惟均赈济灾民。
岳州府署各处都已收拾如初,舒湘看着各处虽熟悉却有隔世之感,她在积庆帮助下料理了积余的伤势,手脚虽都能恢复,但起码也得卧床月余,想着都是因她而起,她一边给积余处理伤口一边不住陪着不是。
积余皮肉一时痛楚,心中石头今日卸下而轻松快活,他语气轻快问向舒湘:“那夜因我失职,世子妃受到诸多磨难,今日我寻回世子妃高兴还来不及。世子妃,你再不会离开殿下了吧?你不在的日子,我们各个心惊胆战,只因殿下再没好脸色”。
神色有些尴尬,舒湘应付几句便和积庆匆匆离开,她没有任何拖延理由,得尽快当面和李焱说清楚。
傍晚时分,院落里亮起檐灯,李焱才回了府署。舒湘问了积庆,李焱先回,华奕朗和张惟均在一起尚未回府。她估摸着时间,扣响李焱房门。
在外疲累一天,所经之事惊心动魄,李焱回府署时便如身体抽空,浑身无力,沐浴更衣简单吃食,本想去探望舒湘,靠在床边小憩竟迷迷糊糊睡着。
叩门声把他唤醒,廊檐灯光在门扇窗棂映出舒湘身影,李焱顿时有了力气,起身开了门。
李焱一身竹枝纹丁香紫色褙子,神色清朗,立在舒湘面前。
“我正想去找你”,李焱看着舒湘,屋内摇曳光火映在她的眼里,闪闪发亮。
舒湘进屋,挑了挑灯芯,屋内光线顿时亮了起来。
她看向李焱,平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