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只有水流涌入屋内哗哗响声,舒湘坐在八仙桌上,仰头看向屋顶。屋梁很高,梁上屋脊还要高上一大截,木椽和檩子密密麻麻交错,这样的屋顶想从室内掀开瓦片爬出去,舒湘估摸着自己的力气,实在毫无可能。
眼泪无声无息的淌下,她不想这样憋屈死去,玉珠姐姐,耀之的身影在脑海里晃荡,他们现在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呢。
屋外灯笼昏暗的光线消失了,屋内伸手不见五指。
时间静静流淌,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才是一瞬。舒湘摸着墙壁,感觉水位又涨了不少,哗哗水流声小了许多,不知是耳朵已习惯这样的声音,还是屋内外水位已经接近。她看向窗户和门口,然而一切都淹没在黑暗中,什么也瞧不见。
心里估摸着窗户的方向,舒湘狠狠长吸一口气,离了八仙桌没入水中。她幼时在山中戏水,狗刨式技法无师自通,在山中溪流保命没甚问题,这会只能孤注一掷。
水冰凉刺骨,她顾不得这些,使劲游向窗户方向,很快她触碰到墙壁,摸索着在水中找到窗户,使劲向外推开,竟然不费太大力气就做到。内心一阵狂喜,舒湘游出窗户。
瞬间水流推着她往前涌,她知道她成功了,她已到了屋外。她奋力游出水面,眼前仍然一片漆黑,远处高些的地方能看到光亮,四下无声,水流速度很快,冲着她在廊檐下不断向前。
她抱住了一个檐柱。此刻,她才敢稍稍喘气,细雨打在脸上,牙齿冷得咯咯响。她看向光亮的地方,努力辨别方向。
“积余,积余——”,舒湘大声呼喊,除了积余她不知道还能叫谁。
死一般的寂静,她只能听到水流声。水中不知何物撞到她的后背,痛得她差点松手抱紧的檐柱。
“积余——”,她不死心,停歇片刻继续叫喊。
远处传来声响,舒湘听不清,但能辨别出是男性声音,她激动地继续大喊积余的名字,声响继续向她回应。
舒湘叫喊了一阵,男声仍在远处回应。
积余是北方人,大概是不会水的。
她没法再等,冷得手指僵硬,快抱不住檐柱,不时有物什随着水流撞击过来,她被撞得发抖。
瓦檐就在头顶,舒湘想爬上去。她一手抱柱,一手向上使劲抓住屋檐,可刚一使劲,抓住的瓦片就掉入水中,她一手没了支撑,差点被水冲走,赶紧双手重新抱住檐柱。
再反复试了几次,能够抓住的瓦片全被她抓掉在水中。舒湘全身颤栗,已经没了力气,抱住檐柱哽咽不停。
黑暗中一个物什又撞了过来,舒湘疼得手抖,刹那间被水冲离了檐柱。她想重新抓住,手指触碰到了檐柱,却也只是触碰而已。
离廊檐越来越远,舒湘看着廊檐消逝在黑暗中。她在水中扑腾着,忘了恐惧,只想抓住些什么。似乎听到有人叫她“青青”,大概是黑白无常来向她索命的叫唤罢,她怎会应答。
她抓住了一块木板。双手下意识死死抱住木板,随着洪流跟着木板不知飘向何处,她意识有些模糊,感觉飘到了聚集的民居,有些许亮光,周围都是屋檐,可是她抓不住。
舒湘沉着眼皮抱住木板任其漂流,可似乎周围很久没有变化,她强撑着眼睛看了一眼,抱住木板的一头卡在了墙壁的某处,头顶上又是屋檐。
如濒死前的回光返照,舒湘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她想抬手,可这会抬手的力气也没有,只要一放手,她再也抓不住木板。看着近在咫尺的屋檐,无能为力的她又呜咽起来。
头顶上传来婴儿的哭声,舒湘也跟着哭泣,又传来女子哄孩儿的声音,舒湘使出最后的力气,呼喊道:“救命,救命——”
屋檐上传来脚步细碎声,一个男人走到屋檐边,探出头打量。
“救我——”,舒湘朝着脚步声再次喊道。
“把手给我”,男人在屋檐边蹲下,向舒湘伸出他的手。
男人的手就在眼前,可舒湘没法触碰,“我没有力气,我会被冲走”,舒湘流着眼泪,用尽力气说话。
男人伸手够了够,又趴在屋檐上试了几次,离舒湘始终差一点点距离,他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舒湘默默流泪,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屋檐。她沉下眼皮,全身僵直已没什么知觉,抱住木板一动不动,大概这就是她人间的最后姿态。
耳边扑通一声巨响,屋檐上掉下什么东西,就在舒湘身边,她睁眼尚未看清楚,就发现自己胳膊被人举了起来,身体被人托举着,屋檐上一个男人拉住了她。
两个男人救她上了屋檐。
屋脊上坐着好几个人,黑暗中舒湘看不清楚。她冷得牙齿发颤,哆哆嗦嗦感谢两位救命恩人,抱着手臂找到屋脊上的空档坐了下来,雨中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救她的一个男人抱着一团物什朝她走了过来。
“凑合裹一裹”,男人说道。
舒湘看不清物什,摸着似乎是柔软被子类似物什和一个油毡布。她不停说着谢谢,先裹好被子,又把油毡布披在头上。
婴儿哭声传来,此刻舒湘觉得这是这个世界最好听的哭声。男人走向哭声,向着屋脊上好几个人走去。
舒湘困顿得要从屋脊滑倒,她索性用油毡布裹住了上半身,直接躺在屋檐上。雨水浇在没有遮挡的腿部,但她已觉得舒服太多,在婴儿哭声中昏沉睡去。
不知多久,舒湘又在婴儿哭声中醒来,这次她还听到女子哭泣声。她的头沉重不堪,面颊发烫,浑身没有力气,她知应是感染风寒。
婴儿哭声不停,舒湘听着揪心,她强撑着坐了起来,扯开盖住脸的油毡布,望向哭声处。天色已经渐明,视野里凄惨悲凉,到处浑浊洪水和黑色屋檐顶,近处水中漂浮着各种分辨不出的物什,远处屋檐上星星点点似乎也有人。
她看清了屋脊上的人,七八个人应是一家人,各个面色萎靡。穿着蓑衣的年轻女子抱着婴孩边哄边小声哭泣,昨夜救她的两个男子应是父子二人,他们俩正围着年轻女子,大概是为她遮挡风雨。几个穿着蓑衣的妇孺安静靠坐在一边。
舒湘挣扎着站了起来,小心挪到女子身边,问道:“孩儿是哪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