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羽边用桌上热水泡茶,边回复他的话“谢谢蓝染队长关心,学生们都很乖,教起来也不费力。”
“这样真是太好了。”队长接下她递来的茶水“但偶尔也得注意学生的情况。”
“毕竟也有很多学生不知道该怎麽面对自己的力量。”
茶水上浮白烟袅袅,朦胧了她的眉眼,只听她回“的确,当自己的力量异于常人时,大多人都会选择压制,直到自己回归普通。”
“这是人之常情,他们的选择我会尊重。”
毕竟谁都不想永远与众不同,成为唯一的异类。
蓝染闻言捧着茶将身子往椅背一靠,镜片后的眼瞳有意无意露出一丝看不清的讥讽“但如果是环境容不下,那何不改变环境,立于顶点的强者该做的不是随波逐流,而是改变世界。”
“宽容与理解只是无为者懦弱的藉口。”
棕色眼眸不再以虚假的温和掩盖,锐利得好似出鞘的利刃,想去挑破她表面的那层温仁。
“况且,那个人并不是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茜羽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被人陡然刺中心中最隐秘的点,那感觉并不是怎麽好受。
“……是的。”
失态仅一瞬,在乾涩的认同说出后,她又再度拾起被强拆下的温婉面具,嘴角扬起微笑。
“但正是因为知晓一切才如此,不是吗?”
她亦捧着茶往椅背一靠,眼中笑意温柔至极。
“毕竟无人能确定改变后的世界会变得如何。”
蓝染含笑平稳回以一句“可也好过此时。”
茜羽闻言阖眸掩去眼中的晦暗与複杂,这一瞬间脑中竟然闪过很多画面。
上交过无数次请求改善底层死神待遇的建议书被无情驳回、贵族宴会上那些人暗地鄙视朽木家自愿成为前线做死神的耳语——
那些陈旧不变的规矩,却无人想去改变这一滩死水,更别提那个深埋于她意识中昭显此世之卑劣的根源。
如今的尸魂界,究竟与千年前有何差异?
现在的她所做的一切真的是正确的吗?
深呼吸一口气,她睁开眼直直看向他,目光直穿玻璃镜片望入那双棕眸,神色与平日无异。
“你说的对。”她带着浅笑说着。
蓝染带着笑容喝了口茶,主动再换了个日常的话题,与她一边聊着一边用餐。
两人分食完了午餐,因为蓝染下午还有课,茜羽在收拾完餐具与他告别后便回了家。
刚踏进大门没多久就看见她的嫂嫂,她接过了她手上的便当盒,在感觉到轻盈的重量后总算松了口气。
“茜羽大人,欢迎回来。”绯真恭敬地朝她躬身,但在弯下腰之前就被对方扶着手臂制住动作。
“不必那麽客气。”她的脸上仍带着盈盈浅笑。
“直接称呼我的名讳就好。”她继续道“妳是我兄长的妻子,于情于理都该是我喊妳姐姐。”
“如果不介意这样是我佔便宜的话。”她眨了眨眼睛,颇有几分俏皮姿态“毕竟我比妳还大。”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神态,绯真愣了愣,本来时刻铭记在心的阶级观念也在对方故作无辜的神情中被暂时忘却,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茜羽依旧保持着微笑,而后在与绯真多聊几句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当纸门在身后被拉上的那一刻,她的笑容立即消失,拖着步伐坐在梳妆台前,手抬起按住自己的脸,从指间窥见的神情疲惫而晦涩。
光滑明亮的镜面自然也反映出了她现在的神情,然而她却是伸出手按上镜子,用力地擦着,像是想把镜中脆弱的人影抹去。
只是无论她怎麽擦,镜中的她仍没有变成她所希望成为的那样。
神明理应温柔而宽容一切,不该露出现在这般模样。
最后她放下了手,身子往后倒下,任凭自己撞上榻榻米也默不作声。
这明明是他们唯一留给她的教诲,可她却无法做到。
茜羽以手遮住了眼。
她似乎就不是个合格的妹妹。
和室一片静谧,思绪沿着轨迹发散。
眼前好像又看见当时那副场景,名为王的存在却是以一副空荡荡的躯壳被封在水晶裡,成为支撑着世界的柱子。
她从未看清过他的脸,或许是因为愧疚,也或许是出于害怕。
「这是必要的。」
她还记得她的二哥沉声说着,谁都没有反驳他,姐姐与大哥下意识撇过头不去看,只有最小的哥哥察觉到她的不适,伸手拍抚着她。
……可她不认为现下的情况是正确的,对与错不该被忽视,也不该被倒置。
如果这个世界需要这样的牺牲,那她想创造一个不需要任何牺牲的世界。
茜羽微睁开眼,看着头顶炽白的灯光,朝上伸出了手想将纯白纳于掌中。
——她想要一个乾淨的世界。
谁都不需要去牺牲,善良会得到善待,邪恶会被惩罚……她想要这样一个和平温柔、洁白无瑕的世界。
她最终却还是没能抓住那束光,垂下手压在面上。
“茜羽情况如何?”
寂静的室内忽然冒出这麽一句,银岭垂首读着信纸,手边放着空掉的瓷碗,碗底只馀一层药渣与少量的褐色药液,他头也不抬就朝门外管家问。
“小姐刚回来,方才侍女去看已经歇下了。”
银岭闻言颔首,并把信搁置下,继续问了关于孙子的情况。
室内无风,纸张安安稳稳静置在桧木桌上,最上头以浓墨书写着醒目的大字——
「退队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