衿衣没有办法阻止胸口的疼痛蔓延。
她觉得自己已经相当努力,努力忽视本乡与沢田的关系,努力摆正自己对本乡的态度,但在听这个女人说出“沢田纲吉”这名字时,所有的防线都开始溃堤。
她都忘记了自己究竟是用什么借口从屋里出来的,回过神时已经坐在了矮坡下的一块大石头上。脑海里都是对方碧色的眼睛,那里面的感情她看不懂,却能感受到。
——你那么喜欢他,为什么还要离开他?
衿衣挫败地抱住双腿,将脸颊靠在膝盖上长长叹出口气。
“我这个笨蛋……”
话音刚落,背后忽然传来一道脚步声。她侧耳一听,不用回头就已知道是谁:“没去睡啊,桃矢?”
青年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站定,双手插着口袋,一副漫不经心又闲适的模样。他随意应了一声,开门见山道:“你和那个叫本乡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衿衣抬起头,鼓了鼓腮帮,“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啊。”
桃矢皱了皱眉,下意识看了眼矮坡上方的木屋,又回过头来:“她也是那个沢田的熟人?”
衿衣继续摆弄脚边的野草,不否认也不承认。之前本乡玖绿问她究竟是如何得知她的事情的,她只说是听蓝波提过。
那也是实话,沢田很少当着她的面说起本乡玖绿这个人。他唯一正面提到她的一次,是昨天在空座町的车站里,他说他做了伤害到她的事,所以她离开了他。
衿衣一直以为,本乡玖绿应该是死了的。可人算不如天算,这个人忽然出现在她眼前,还告诉她,自己已经成为了某种“虫”。
难怪连折原临也都没能找到她。他再厉害,情报网也只能触及人类,而非人的生物,终究鞭长莫及。谁又能料到,本乡玖绿最终也像她一样成为了另外的生物。
衿衣低着头不说话,桃矢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女孩子因为他的动作不自觉皱了下鼻子,却没有反抗。树影落在她身上,如同天鹅绒的毯子,随着光线轻轻摇晃。
她突然觉得有些难过,虽然不是那么明显,但随着桃矢的靠近,那感觉也一点点涌上心头。青年身上略带凉意的气息,还有他宽大手掌下的体温,像是某种强效的催化剂,让她在这一瞬间想到去年冬天沢田纲吉的怀抱。
那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个怀抱,难道从今以后会成为唯一一个吗?
她不甘心,非常非常不甘心。
“桃矢,你说……喜欢究竟是什么?”
衿衣把头埋进胳膊里,闷闷地出声询问。桃矢没有看她,手却依然放在她脑袋上使劲揉了揉:“……谁知道呢。”
山坡下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就像是依偎在一起的两只幼兽。天地如此广阔,可这一刻只有他们两人。清风呜呜作响,仿佛会将一切都带走。
本乡玖绿靠在门边,脑袋枕着门框,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最后垂下眼帘笑了笑。银古拿了外套走出来,在她身边停下,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声音一如既往淡漠柔和:“不过去吗?你应该也有问题要问那女孩吧。”
本乡答非所问地笑了一声:“那两个人感情真好呢,银古先生。”
“你羡慕了?”银古偏头看她一眼,露在白发外的那只眼睛里似乎隐藏着笑意。他干脆将手里的外套放进她怀中,低声道,“把衣服拿过去吧,天也快亮了。”说完,他就径自转身进了屋里。
本乡苦恼地耷拉下眼角,似有些不知所措。她又回头看银古,男人背对着她站在矮桌边,似乎料到了她的反应,一边在自己的旅行箱里翻找着什么一边道:“这么好的机会可没有第二次。”
女人一愣,忽然挫败地用手扶住额头,笑出声来:“真是被你打败了。可是银古先生,我说过要跟着你的。”
“这种事情啊,慢慢决定也可以。之后再说吧。”
本乡小心翼翼地往山坡下走去。
林中依然能听到巨木微弱的鸣泣,但已不是那样明显。天快亮了,透过树叶缝隙洒入的光芒却反而暗淡起来,这个世界就像是马上要临近黑夜。
察觉到她的靠近,桃矢率先抬头看过来,见到她的瞬间愣了愣,随即才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本乡示意了一下手臂上的外套,轻声道:“天亮之后因为结界的变弱这里会开始变冷,这里暂时没有多余衣物,总之先把这个穿上吧。”
后面的话是对衿衣说的。女生沉默地抬起头,看了看桃矢,这才从本乡手里接过外套,道了声谢。桃矢又在她脑袋上使劲一按,这才转身朝屋子里走去。
四周仿佛突然安静下来。本乡没有坐下也不率先开口,只是站在衿衣身边望着树林发呆,像是正等待着什么,耐心又镇定。
衿衣仰头看着她的侧脸,仔仔细细地重新打量她,觉得这人虽然长得还算可以,但既不和善也不温柔,为什么会得到沢田那样深刻的爱呢?
心里充斥着无数个疑问,可她又不知道该最先从哪个问起,只好开门见山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虫?蓝波说你失踪了,或者说,其实是死……呃,过世了吧。”
本乡大概已经料到这个问题,转身面对着她笑了笑:“你知道有种叫做‘黄泉’的虫吗?”衿衣摇了摇头,她便解释道,“那种虫原本是没有形态的,但每年会有一段时间,它们可以从将死之人身上吸取能量,然后用那个人最后的生命力织出一个蛹将自己包裹起来——就像蚕和毛毛虫那样吧。
“这种蛹的阶段将持续整整一年,到第二年的同一个时间,成虫积累了足够多的能量后就会如同蝴蝶破茧一样从蛹中出来,最终成为被幼虫吸收了生命力的那个人死前的模样。”
这样说着,本乡玖绿指了指自己,“我就是这样‘活’过来的。”
衿衣愣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一信息:“简单地说,你其实是黄泉的成虫?”
本乡笑着点了点头:“没错。银古先生也是这么说的。”
“可这样的话……”衿衣张大了嘴,觉得有些难以接受,“这样你还算是本乡玖绿吗?”
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