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酿酒屋的木门半掩着,袅袅雾气吹出来,院落间霎时酒香四溢。
竹木屋支开了一扇窗,狭小的空间中央架起一个大大的甑桶,底下柴火声吱吱作响。瓦瓷罐里,酒花颗颗滴落激起小小漩涡,纯、而清透,酒晕一圈圈向外,这滴还未散,那滴、又落了下来。
“滴答、滴答……”
烟雾缭绕的灶台边,云迟一下下地轻摇着竹木蒲扇。乌黑侧辫的发髻微微松动,几缕碎丝落下来,随着蒲扇的微风在耳畔轻轻飘荡。
密密的细汗从她脸颊渗出,鼻尖小巧,淡淡的沾染一抹殷红,她专注的看着瓷罐中的酒酿,眼睫一下下轻眨。
酒滴音声声渐高,很快,瓦瓷罐便装满了。
云迟封上甑桶,刚直起身,便听到那轻快的声线传进庭院。
是她那小徒弟。
“哇!你们今天有口福了,赶上老师古法酿酒。”她顿了顿,毫不吝啬地夸耀:“这酒可香了!非遗手艺,不是谁都能尝到的。”
不用想都知道,那丫头定是又扬起了自己骄傲的小下巴。
云迟无声的笑了笑,将蒲扇放上一旁的红木桌面。
她缓步走到橱柜前,微微弯身拉开磨砂制玻璃窗,一盏盏酒盅雕刻精致,整齐的陈列在内。葱白的指尖一寸寸滑过,最终落在一排蓝花青瓷的陶盅上面。她用食指捻着盅壁,极为小心地取出。
盛满酒液之后,那杯底的瓷花瞬间如晕染一般栩栩如生,轻轻一嗅,满腔的酒香沁人心脾。
云迟顺着木窗望向庭院,石桌前已经围坐了四五个人,她大概扫了一眼,只觉正对着自己的那张国字脸有些眼熟,却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恰时,小徒弟匆匆忙跑进来,双手撑住膝盖倚在门边,一下下地喘起粗气。
云迟顺手递了条毛巾过去,“外面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小徒弟轻拍胸脯,擦了擦额角的汗,呼吸尚未平复,气喘吁吁间带着点儿激动的情绪,“是韵唐的人!”
她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小手指神秘兮兮的指向外面,“那个,背对着我们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韵唐老总。”
说着话,她那小脸唰一下就红了起来,眯着眼,“又年轻又貌美!”
云迟敲了下她脑袋,颇为宠溺的念道:“好看的,都是祸水。”
“老师,您也超级好看!”小徒弟俏皮的吐了下舌头,方才端起那提前备好的酒盘走出去。
云迟无奈地摇了摇头,眼角还挂着笑,不经意间就扫到了石桌前的那道身影。
余光瞥过的一眼,云迟不甚在意,她转过身,在铜镜前一点点拆开发髻。她偏着头,漫无目的地胡想。
要是能和韵唐合作,应该会有一笔不小的订单。
两年前,白酒行业杀出这匹黑马,初初崭露头角便占据大半市场。一时间幕后老板来历成谜,有说是老牌企业的子公司,有说是东山再起的行业大亨……
却没人猜到,是这样一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诚然,她是讶异的。
她就这么拢着头发神思飘忽,刚辫到一半,小徒弟又匆匆闯了进来。
云迟手上没停,从镜子里看她,“怎么了?”
“他们想了解古法酿制的过程,要见您呢。”
云迟用头绳缠住发尾,沉吟片刻,“好,我这就过去。”
她理了理身上的旗袍,掖起耳边碎发,待到一切都规整合宜时才缓缓走出木屋。
庭院内漾着浓浓酒香,茂密的瓜藤架撑起一片绿荫,云迟缓步走下石阶,不经意的一次抬眼,霎时蹙起了眉心。
她顿住脚,定定的望向那处身影。
那时烈日刺眼,云迟看的不甚清晰,只见绿荫缝隙洒下的残阳落上男人肩头,为那颀长挺拔背影镀上一层微光。
侧影里,他轻抚杯壁瓷花,指尖沿着纹络一遍遍临摹。
有人生来矜贵不凡,一举一动都透着高不可攀……
韵唐的老板,竟然是他。
难怪,她会觉得国字脸眼熟,那是他的司机,有过一面之缘。
见她驻足,小徒弟疑惑:“老师?怎么了?”
闻声,他偏了下头……
猝不及防的,云迟撞进他幽暗的深瞳,渐渐地,视线找不到焦点。
“扑通、扑通”
她听到,自己不受控的心跳声。
云迟闪了下眸,长睫随之微微颤起,投下一片轻动的影儿。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略带僵硬的勾起一抹浅笑,对上小徒弟那疑惑,“没事,太阳晃眼,晕住了。”
说完,她便不缓不慢向树荫处走去。逆着光,她隐隐看到,他那眸间一闪而过的僵硬。
大抵,和她一样,没有预料到会在此相遇。
云迟垂眸,唇角滑过一丝苦笑,渐而朝他走近。
小徒弟稍顿片刻,快步跟上,“你们好,这位就是我们蒸馏酒传统酿制技艺的传承人,云迟老师。”
她顿了顿,继续向云迟介绍,“这是韵唐酒业的核心团队,您身边这位是韵唐的执行总裁蒋先生。”
两人目光交叠,耳畔清风拂过,吹乱的发丝间,云迟看到他眼中的漠然。
那视线轻轻触到一起,又不过寻常的分开。
久别重逢,陌路重识。
云迟冲大家轻点了下头,视线落向那人,还是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您好,蒋先生。”
“嗯。”
他轻点了下头,抬眸看向云迟,当真像不认识一般,“蒋唐凛。”
短短三个字,他念得极慢,声音懒懒的,很是漫不经心。
云迟呼吸一滞,视线落到他因酒精而泛红的眼尾,明明是妖冶邪魅的一张脸,偏偏能透出冷峻的气质。他沉声说起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云迟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他介绍自己,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
她以为自己对从前那些事已经不在意了,可再面对他时,那缠得令她近乎喘不过气的酸涩还是能如约而至。
和云迟一同愣住的,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