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阴雨密布,闪电如同巨龙盘旋在天际,紧接着便传来轰隆隆的雷鸣,犹如困兽在低吼。
此刻两个梳着双平髻的婢女在檐角悬挂着的铜制八角铃下说话。
“春醒,让大小姐赶快起身,太子殿下遇刺,老爷方从顺天府回来,急着见小姐,叫大小姐立马去祠堂问话。”开口的人一副发号施令的语气,颇有些目中无人的样子。
“究竟何事这般紧迫?”这名唤作春醒的女子乃是相府嫡女沈若瑜的贴身丫鬟,向来对自家小姐忠心耿耿,维护至极,语气中隐隐有些埋怨,“小姐和殿下一同遇刺,怕是受到了不少惊吓,否则亦不至于到现下还昏迷不醒,老爷今日定要让小姐前去回话么?”
“老爷的吩咐岂是咱们这些下人能轻易忤逆的?太子殿下遇刺乃国之大事,小姐那时和殿下一处,想来定是知道不少事。你甭管用甚么法子,将大小姐唤醒,一刻钟内叫到老爷跟前便是。”语罢,此人便嚣张而又轻蔑地离去。
一刻钟内?若是她家小姐依旧昏迷不醒应当如何?若是小姐醒来身子抱恙又怎么办?
这要求也太蛮横了些!
春醒目送此人远去,撅了噘嘴,很是为自家小姐感到不平。她家小姐虽明面上为相府嫡女,可来到相府后却连半点地位都没有,只因她家小姐的母亲早逝,而外家又只是扬州的一普通商贾之家,并非世家大族。
小姐自幼在外家长大,去岁被沈相接回京都,看着风光无限,暗地里却被嫌弃举止粗鄙、不够知书达礼。
如今,就连相府的下人都没把小姐放在眼里。
毕竟,沈相的续弦出身太原王氏,太原王氏乃实打实的勋贵之家。王氏进门后为沈相又添了一双儿女,在相府下人眼里,怕是只有王氏所出的这双儿女才是他们应当正眼侍奉的主子。
可那些官家小姐们成日里只知道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吟诗作赋,丝毫不通晓民情,而她家小姐不仅擅长商贾还待人和善、蕙质兰心,怎么就比不上了?!
春醒越想越为自家小姐感到气愤,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自家小姐的闺房。
“春醒,你这是怎么了?”
自家小姐清脆响亮的声音打算了春醒的思绪,她眼前一亮,急忙来到小姐床前,心底五味陈杂,不知是忧还是喜,“小姐,你终于醒了!”
沈若瑜遇刺时昏迷,如今方醒,浑身骨头都是疼的,还没来得及细想这期间发生了甚么,便见春醒扑到了自己跟前,其眼中虽有惊喜却更多则是掩饰不住的苦闷。
沈若瑜心头一跳,但仍试着打趣道:“天要塌了么?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春醒摇摇头,“我哪有?小姐,倒是你方醒来,你身子可有不适?”
沈若瑜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她在遇刺时和太子一同倒霉地掉到了她先前为狩猎而挖的陷阱内,虽说只受了些皮外伤,可如今四肢上下却像是散架了一般,很是疼痛。
她本欲说一番,可话到嘴边,又想起春醒那哪怕她指尖擦破一点皮都会大惊小怪的性子,最后还是老实地止住了话头,转而问道:“我身子好着呢,倒是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小姐,老爷要您立即去祠堂,说是要问您话。”春醒看着自家小姐,眉头紧皱,很是担忧,叹了口气,“若是平日里问话便罢了,但为何非要唤您去祠堂问话?更何况您本就因遇刺一事受了惊,老爷不曾过问您的身体便急着问你话,分明是不在意您这个女儿,依奴婢看,不如小姐您别去了,去了也是给自己添堵。咱们收拾收拾直接回扬州老家去。”
“不可,若我不去,父亲定会认为我这是心虚。”沈若瑜握住春醒的手,似是安抚,她看着窗外的雨幕,语气坚定,“行得端做得正,何惧被问话?”
此刻,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惊雷在天边炸开。
沈若瑜的眼眸中似有光影闪过,她淡淡一笑:“只是不急,如今我膝上还有些淤青,春醒你先帮我把药抹上,然后再盛装打扮一番,届时咱们再去见我父亲也不迟。”
*
瓢泼大雨倏然而至,春醒提着一盏镂空的琉璃灯笼在前引路,沈若瑜紧跟其后,她透过雨幕欣赏着院子里傲然绽放的金菊,晶莹剔透的水珠滚落在金菊之上,将其衬托得愈发娇艳动人。
临近祠堂,隐隐约约有说话声传出,沈若瑜轻轻地放慢脚步,仔细一听,说话人正是沈相,她的父亲。
“简直就是个孽障!老夫当初就不该将她从扬州接回京都!如今为沈家惹下这般祸事,如何是好?”
走在前边的春醒停了下来,显然也听到了这话,春醒转过身来,语气间似有不悦,“小姐......”
沈若瑜示意春醒不必再说,若说曾经她对父爱有着热烈的渴求,那么如今的她犹如一块坚冰,早已冷却。
她和沈相之间的关系本就生疏,当初她本不愿随沈相回到京都,是沈相非要强求,他嗓音哽咽、语气颤抖:“瑜姐儿,你生母早逝,未长于我身边,如今父亲显贵了,请给父亲一个机会,让父亲好好补偿你。”
沈若瑜自幼便未曾感受过父爱,那时竟然信以为真。然而等她到了京都,沈相却原形毕露,不仅嫌弃她举止粗鄙,还时常认为她给相府丢脸。
倒不是她这个做女儿的真有那么上不得台面,而是她已故的母亲陶氏出身商贾之家,纵使昔日的京兆沈氏一族早已没落,但骨子里的高傲依旧存在,是以沈若瑜的出生无非是商贾之家玷污高贵沈氏血脉的铁证。
后来她才得知,若非去岁帝后在宫宴上偶然向沈相问起她这个女儿,沈相恐怕永远都不会将她接回京都。
如今不知何故沈相又说她是沈家的祸害,沈若瑜心中冷笑了一下,走上前去,破门而入。
“父亲,母亲,女儿方从昏迷中醒来,可有让你们久等?”沈若瑜装模作样地朝着沈相和王氏行了个礼,却是皮笑肉不笑。
“春醒,退下——”沈相见沈若瑜这般从容不迫的模样,便知道他这个大女儿是故意的,如此浓妆艳抹不就是为了耽搁来见他的时辰?是以沈相越发气急败坏,指着沈若瑜的鼻子骂道:“孽障,给老夫跪下!”
沈若瑜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