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想也不想就答应:“嗯。”
两个人一起离开了这个屋子。外面阳光大好,万里无云,张岐开了她老公的车过来,江沉安静地坐进副驾驶。车上放的音乐是《回忆是红色天空》。
好像这三天的痛苦哭号都像是一场大梦,现在她又恢复了从前温顺的样子。
宋升格外喜欢她的样子。
在所有热闹的,活泼的之外,只有她的沉默会被宋升喜欢,像是吃多了甜腻的食物想要喝一杯清茶。
其实也并不是喜欢,只是他的生活需要。
在宋升出车祸一个月前,宋升给她读过《精神与爱欲》里的一些句子。
“你们这类人,有强烈而细腻的感知力,是天才、梦想家、诗人、情种。”
“你们活在一切万有之中,被赋予爱的力量和体验的权利。”
江沉觉得,这些写的是宋升,不是自己。
宋升有很多朋友,江沉认识他们,都叫得出名字,但是他们不认识江沉。宋升伴侣换得很快,并且从外表到性格总是相似,他们有时候都会好奇宋升是怎么把世界上这么多相似的人一一找到。江沉对他们来说只是一闪而过的面孔,但是对宋升的妹妹不一样,在宋升这么多的伴侣里,宋菲印象深刻的只有江沉一个人。
宋菲在很久之前这样评价过江沉:“她是不配被爱的,因为她根本没有爱任何人,她只懂得讨好,不懂什么是爱。”
江沉听到之后觉得有些好笑,那时候她还会说:“你说我不配被爱也没办法,你哥哥最爱的就是我。”但是她早就没说这句话的骨气了。
她或许还可以反驳说她会爱人,至少她爱宋升。可现在她也不敢确定。
江沉这些年一直被宋菲无理无据地评价着,宋菲有时候说她冷漠,有时候说她可怜,有时候说她任性,有时候说她懦弱。江沉一直想从她的声音里逃出去,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一步步都走进这些词里,像是走进宋菲亲手布置的陷阱里。
在宋升死后,江沉第一次不合时宜的有轻松的感觉。她不在乎自己现在的残缺,她想终于有办法让自己真正永远离开“痛苦的快乐”了。
江沉回去后见到的第一个是贺湘怡,宋升的青梅竹马,两个人甚至快要结婚,但宋升一直在外面有各种关系。贺湘怡始终宽容地假装不知道,因为宋升身边换了任何人都有她的位置。
虽然贺湘怡的身份看着和封建社会的当家主母一样,性格却极其隐忍。在江沉还在上学时她们约出来吃过一次饭,江沉本来以为会是多么惨烈的场面,可贺湘怡看上去那么柔软和脆弱,有一瞬间江沉觉得她比自己更像第三者。
后来江沉发现,自己和贺湘怡的性格越来越像,很多想法都像是复制一样重合,之后江沉才意识到,不是宋升因为她放弃了贺湘怡,是宋升又找了一个更年轻的贺湘怡,仅此而已。
两个伤心的女人在一起,江沉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也不想让她安慰自己。
宋升名下的财产有很大一部分都留给贺湘怡,她今后的生活至少没什么问题。江沉给她倒了杯红茶,贺湘怡的眼眶还是红的,眼睛也肿了一圈。
江沉不是哭到没有眼泪,只是看着贺湘怡她就不好意思哭了。
“想死的心谁没有啊。”
江沉后来是这样说的。她只能感同身受,但是她什么都无法改变。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的选择,就像别人也只能看着她的。不管她们有多彼此理解。
江沉突然想到了任秋。任秋对宋升来说大概是与众不同的存在。任秋从来都不会有“自我否定”这样的情绪,她对自己只有肯定和迷恋。
任秋的世界是现实的“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在宋升每天生活的现实世界里,更多的是任秋这样的女性。她们不计代价地努力,在对于女性来说本艰难的上流阶层里争取有限的参展券。任秋在宋升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蓬勃的野心,那是一种贺湘怡和江沉在感情里都无法做到的洒脱。
任秋可以不在乎宋升有没有结婚,不在乎宋升身边总是不断有新鲜面孔。她好像并不爱宋升,但却能给宋升带来更多的新鲜和快乐。
所以宋升和任秋之间的关系是平稳而持久的,两个人很少吵架。他们没有争执不是因为对彼此都心满意足,只是两个人从来没有一种因为爱产生的无法遏制的情感流露。
但对任秋来说这并不是吵架的理由,任秋要钱,要金钱名利,奢华昂贵的衣服首饰,要旁人羡慕嫉妒的眼光,这些恰好宋升都给得起。而贺湘怡和江沉要的却是他的感情,他的专一,他的陪伴。这些对宋升来说是打破他生活平衡的事。
对于宋升来说,他钟情于温婉和顺的女人,能给他全部的关爱和陪伴,弥补他自幼被严格要求而缺乏宠溺的童年。而贺湘怡和江沉,她们不要太多,她们只要有自己的一方天地,有自己的小家,心甘情愿地成为宋升的附属和随从。
江沉从来不懂一些上流社会的法则,像是怎样使用刀叉怎样优雅地端起高脚杯。她觉得人不应该去遵循物品的规则,物品应该是服务于人的。
每当她有这样的困惑,就会想到自己对于宋升来说也算是一件物品。
在宋升去世后,任秋迅速地找到了新的情人。
她们只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在宋升的生日会上,任秋丝毫不在意站在宋升旁边的江沉,她径直走过来在宋升脸上亲了一口。而后四目相对的却是江沉和任秋两个人,却像是多年老友。
江沉的脸上没有仇恨的表情,只有一种类似幼童的懵懂茫然,黑漆漆的眼睛像是浸了泪。任秋妆容精致,全包黑眼线和刷子一样粗黑的睫毛让人很难直接观察到她的眼睛,多了些神秘。任秋轻轻笑了,她先对宋升说:“生日快乐。”然后又转向江沉神秘莫测地挑起眉毛:“你是他会喜欢的类型。”
江沉丝毫没有感觉到挑衅的意味,甚至她想说一声“谢谢”。
任秋对她说过“你是那种会全心全意爱一个人很多年的人,可我不行。我的心没有港口,一直在漂泊,漂到谁身边就爱谁一阵子。”
她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