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长皇女阎崇寰十五岁诞辰。
举国同庆。
世人皆道阎崇帝对自己的长女宠爱非凡,每年诞辰都极为隆重。皇都百姓人人都能领到长皇女的诞辰喜礼,城中烟火都要燃上整整一夜。
今日宫门大开,来往官爵络绎不绝,就连他国使者都远道而来献上厚礼,由早至晚从未停歇。
夜幕降临。
少女怀抱花簇,小跑在月下王宫。
簪铃摇曳发出声声脆响,桃色裙纱轻盈随风,裙沿上的颗颗水珠随着走过的路播撒了一地。
宫灯一一燃起,陷入夜色的王宫逐渐被照亮。
习惯了黑暗的双眼在拾获光芒的一瞬间片刻恍惚。
此时才惊觉,身前竟有一个人——
想侧身闪过早已为时已晚,她生生撞在了那人背后。
好在踉跄两步后得以站稳,怀中花簇却无能幸免,全全倾洒在地。
眼前的男子转过身来背对着宫灯的薄光,难以看清面容。他并未做声,只是蹲身而下一一捡拾散落在地的花枝。
意识到并没有太多时间多做停留,少女也屈身在地将花枝拥起。
一路奔走让她的气息紊乱又深重,嗅觉早已习惯了花香,却在靠近男子的那一刻被挑拨而起。那是一种形容不出的淡雅清香,似从他的发间流露出来,又似藏隐在他的衣领深处。
男子的手中拾满了花枝,他起身站起。
此刻才注意到他身姿修长,锦衣玉冠,并非宫中侍人。
“公主殿下?”
男子启声。
静夜一时停滞,那声音贯入耳时牵动着她的发肤,让她微微战栗。
这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至彬至雅,如沐春风。
小满起身,回过神来疑惑于为何他会知道自己的身份。见他的装扮应是官爵朝臣。但自己久居深宫,鲜少见得几位前朝大人。
“你如何认识我?”
她问。
男子未语,即便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隐约感到,他泛起了淡淡笑意。
小满双手拥过他递来的花,指尖轻轻触即他的手背,胸膛之中不知为何悸动了一瞬。
深知不能再耽搁于此,她微微鞠礼,抱着凌乱花枝与他擦身而逃。
大殿之上,阎崇帝危坐主席。
一袭黑底金绣华服,头戴环着流苏的金簪,端重沉稳。
时间并未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痕迹,精致的面容仅仅在眼尾方寸间寻得一丝岁月感。
明明是如此美丽的女人。
可她就如一尊冰雕,萦绕着寒光阵阵,无人可近。
阎崇寰在母亲身侧端坐得笔直。
礼待大殿之下宾客的祝贺,每一次举手投足都计算得过分精密,寻不到半点差池。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话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所有疲惫都必须咽下肚,绝不能表露在脸上,一分一毫都绝对不可以。
压抑着喉咙逐渐泛滥的嘶哑,时刻保持唇角的弧度。
这就是为何她从来不欣喜于诞辰之日的原因。
桃色纱裙的少女一步越过了大殿门槛。
阎崇寰在看到那个身影的瞬间,本暗淡无神的瞳仁泛起了光彩。
在场之人都将目光投于满怀花枝的少女身上。
并非少女明艳,而是她满身泥泞挽发微散过于狼狈。
“这是我养的寐莲,赠于皇姐诞辰之喜!等到烟火升空时,寐莲会与之一同绽放!”
小满将寐莲举在胸前,期待着皇姐能欢喜接过。
阎崇寰也并未迟疑,提裙起身将要走下高台。
“寰儿。”
阎崇帝凤眼微启,目光落在阎崇寰身上,淡淡道:
“坐下。”
阎崇寰心底失落,却也不能违抗母亲道命令,重新坐了回去。
“多谢皇妹,我很喜欢。”
一整日笑了无数次,说了无数次的喜欢,仅这一次出自真心。
“不知礼数,不成体统。”
终于,阎崇帝看向了大殿之下自己的小女儿。原本冰寒的眸光带了分凶冷。
“看看你现在的模样,真是丢足了我阎崇的脸面。”
这时,小满才发现自己的满身狼藉。
许是方才蹲在地上拾花,弄脏了被池塘沁湿的裙摆。小满慌张的想整理衣裙,却意识到不管如何都是徒劳。
四周宾客满堂,对这位阎崇的小公主议论纷纷。
“母皇息怒!小满知错了。”
小满重重的的跪落在地,额头扣在交叠的双手上再不敢抬起。
“二十鞭,内务司领罚吧。”
“母皇!”
不等阎崇帝言落,阎崇寰惊声唤道。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模样,阎崇寰重新整理好自己,跪身在阎崇帝前:
“今日是寰儿的诞辰,母皇莫要气恼。皇妹不过是无心之失,在场贵客皆心胸宽厚定不会将此放在心上。”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让在场之人都能听清。
所言之意让交头接耳者纷纷噤声,若再多言了这位小公主,倒是应得自己小肚鸡肠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身为公主,言行失态于众。无关乎在场各位说些什么。她本就该罚。”
她吐字不紧不慢,威慑的声音高扬,不似恼怒,倒是像故意说给何人听。
阎崇寰心中诧异,为何母皇此时紧紧相逼对小满发难。
且不说平日母皇从来冷待小满,根本不关心她的一切,若是平常犯了错也全不入目,皆是内务司大人们督正教导。今日在满堂人前,母皇的态度倒显得过于反常。
“陛下。”
旁席,一位老者起身上前,向阎崇帝鞠身一礼。
他的衣着异与阎崇装束,虽一身墨绿褂袍素暗无光,但仔细一看是最为稀有的锻料,做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