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中，林如海自感时日无多，有了昨夜湛钧给的消息，马上他手里的事情也能有个了结了。
只可惜自己一旦走了，就只剩下黛玉一个人孤零零留在这世间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黛玉性子敏感倔强，要是没有一个值得信赖和托付的人，日后也不知会是个什么样子。
林家几代人积累下来的财富，黛玉一个人，只怕是护不住。
林如海只能寄希望于贾母能看在贾敏的份上，帮忙照看一二。
幸而，昨夜林如海询问了黛玉和那个叫紫鹃的丫头，听她二人所言，贾母倒是真心疼爱这个外孙女的。
贾家还有个麒麟儿，那贾宝玉和黛玉自小一起长大，听紫鹃说，两人可谓是两小无猜，相处的格外和睦。日后，黛玉和林家所有，就要尽数交托给那宝玉了。
只可惜啊，林如海遗憾的想，自己的身子骨已经是日落西山，再不能去亲眼看一看以后的女婿了。
想到这里，林如海放下笔，看着写了一半的信，心里难掩忧虑。
“林兆，去小姐院里，把她身边那个叫莘凝的丫头请过来，就说我些话要问问她。”
黛玉一听父亲要叫莘凝过去问话，还有些不解。
“父亲可说了要问的什么事？莘凝姐姐往常并不在我身边伺候，许多事要问她也是不知道的。”
林兆只管传人，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许是林大人想问问老太太身体如何了吧？姑娘放心，我去去就回来了。”
莘凝十分坦然，不管林如海要找她问什么，总归不会是什么麻烦事的。
这样的想法，在莘凝站到林如海面前，听他说了一句话后，就彻底消失了。
“莘凝姑娘请坐，让你过来，是想问问玉儿在贾府过得如何？听紫鹃说，贾府那位衔玉而生的哥儿和玉儿很是投契？不知他是什么性格，姑娘可否和我略说一说？”
万万没想到，林如海竟然问起了贾宝玉。莘凝还以为，他会问问贾母对黛玉如何之类的。
问贾宝玉啊，要是让莘凝真的按自己心中所想说的话，那话可能不会太好听。可要让她昧着良心说假话，莘凝也实在过不去心里那关。
“宝二爷、聪敏灵秀，至情至性，我虽不在宝二爷身边伺候，可也时常听其他姐妹说起宝二爷，说他最是随和，经常和姐妹们玩笑，是个最随和不过的人了。只是因为珠大爷的缘故，老太太不敢让他太过用功，平时倒是和姐妹们说笑的时间比较多了。”
这话听起来是在夸贾宝玉，可细细想来，还是能听出一丝不对。
林如海放下茶盏，接着问道：“珠儿去时，我和亡妻都十分痛心。老岳母如此想，我作为一个人父，还是能体会的。只是，宝玉毕竟是男儿，日后不说封侯拜相，也应当尽力鼎立门楣，做出一番事业才是。”
莘凝点头称是，“林大人所言甚是！只是人各有志，宝二爷素来醉心诗书，想来是不想入官场的。”
岂止是这样啊，那贾宝玉还说你们这些人都是些‘国贼禄蠹’之辈呢！莘凝这么说，都是刻意美化之后的结果了。
林如海久经官场，哪里听不出莘凝的话外之音。看莘凝的态度，林如海敏锐的察觉到，贾府，似乎并不像黛玉说的那般美好。
“实不相瞒，大夫已经断言，我活不过今年冬天了。莘凝姑娘，我只有玉儿这一个女儿，她又素来体弱，我实在放心不下，想为她找一个好归宿。我如今只求一句实话，宝玉是否值得玉儿托付终身？”
林如海如此直言不讳，打了莘凝一个措手不及。
能生出黛玉那般灵秀的女儿，林如海的长相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这样一张清俊的容颜，一脸恳切的看着你，莘凝犹豫了几息，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看出莘凝的犹豫，林如海继续加码。
“我会修书一封给岳母，让她把你的身契给黛玉。到时候，你尽可做个自由身。书信我已写好，还加盖了我的私印，想来，我一个将死之人的话，岳母是不会拒绝的。莘凝姑娘，我能看出来，你对玉儿是真心关怀的。请你怜惜玉儿一次，给我一句实话吧！”
林如海一片爱女之心，莘凝怎能不感动。
“宝二爷最是怜惜女儿家，与林姑娘也是最要好的。只是……婚姻大事，还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说起来，二太太好像更喜欢自己的外甥女，也就是薛家姑娘多些。”
言外之意，两心相悦也没什么用，人家亲娘不是很乐意！
林如海哪里能听不懂，一旦他去了，黛玉只怕是要孤独终老了。
心气泄了，林如海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莘凝唬了一跳，差点以为林如海会忍不住撅了过去。
急忙倒了杯茶递给林如海，莘凝小心安慰着：“林大人也不必太过忧虑，总归老太太还是真心疼爱林姑娘的！”
可是，老太太年岁大了，说句不中听的，谁能知道老太太还能再活几年呢？
林如海如今真是五内俱焚，本来还以为自己走后，黛玉还能在贾府有个好归宿。可莘凝的这一番话，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
林家本就子嗣单薄，除了贾家，林如海竟然没一个能托孤的人家。
这最后的时间，他要好好想想，为黛玉重新找打算一番。
“多谢莘凝姑娘直言，稍后我会让林兆把我的亲笔信拿给你，姑娘先回去休息吧。”
莘凝看林如海神色黯然，也不敢多待，生怕再多说几句，会把人给气晕了。
虽然不是自己的原因，可真要把人给刺激出个好歹的话，莘凝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
“我的事倒不是很急，林大人还要珍重自身才是！”
“好孩子，去吧！”
林如海是真真切切的打心底里感谢莘凝的仗义执言，要是没有她的这些话，只怕自己真要把黛玉连同林家所有的财富。都尽数交付给贾家了。
到时候，黛玉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林如海屏气凝神，咽下喉间的血腥气。
林兆的声音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