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想说,你看看你自己这次小测考成什么样子!”
“六十八分!”
“你这个分数,是我们重点班的最后一名。你知不知道给我们拖了多少后腿?我听说你最近心思很活络嘛?”
“陈兆?”施芳好声好气又叫了句,“陈兆?”
他骤然一下回过神来,收回滞留别处的视线,“诶诶,老师。”
施芳遥遥指了指桌上厚厚几叠试卷,“就那边,两份Unit3的词汇都数好了在哪儿,一份放我们班里,一份去给二班。”
说罢,她侧着身大声道,“祝老师,你们班试卷帮你放过去了啊。”
训斥学生的声音终于停了一下。
那人回头笑着谢了一句。
十几岁的孩子都脸皮薄,如果此时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她会不会掉眼泪。脑海里又这样东想西想,难听的话就左耳进右耳出。
宋晚晚站在原地东想西想,一时间思绪又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祝齐丽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老师,刚准备着下一轮发难,搁置在桌沿的水杯却一滚而下,砸在地面哐当一声,液体迅速漫开。
她一愣,气得简直胸口发闷,指尖指着对方都有些发颤,“你有病啊!”
“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老师。”陈兆赶忙蹲下身擦拭地面,动作幅度太大,声线里都带上了些喘息意味。
“你走路没长眼睛啊!水杯都能撞倒!”祝齐丽胸口重重起伏着,拽着纸仓促擦了擦裙摆。
视线边缘还是宋晚晚无辜、无措的模样,手下忍不住拎起桌上一叠试卷直接甩了上去,“捡起这些试卷赶紧滚,下节课我要讲。”
哄哄闹闹的课间,各色各样的声音交杂在一起。闷重的,又轻飘飘落到地上,眨眼就听不清。
两个人都蹲下身。
陈兆手下动作没停,单膝跪地,一张张快速捡起,没擦干净的水渍浸湿布料,凉意钻进皮肤里四处作祟,勾得心没由来颤了颤。
好歹也算怪自己。
他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你还好吗?”
指尖握上,抽离。
“没什么事,谢谢你。”
陈兆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抬起眼。
微顿。
素白的脸,阳光从身侧照耀过来,细小绒毛轻微可见。像玻璃珠那样闪烁着晶莹的光,缓缓从瞳孔里荡漾开。
宋晚晚一愣,随后立马垂下眼回避,把试卷抖了抖抱在怀里急忙起身,“我真没事,谢谢你。”
三分钟之后就是新一节上课,要抽背课文,要默Unit3单词,小测考不到六十分又会被拉到办公室去罚抄。
祝齐丽不知道又开始和谁吵架,尖锐的声响穿透室内,眼前的人只剩下背影。
陈兆还蹲在原地,他双手撑住膝盖缓慢站起,指尖发麻,难以收回的目光终于听话回到身前。
他低头,盯着指腹,下意识轻轻摩挲。
仿佛那里还残存着隔着厚厚试卷就能触碰到的温度。
而距离他想说的话——
梦又醒了。
每每到结尾还是说不出。
陈兆愣在原地,掌心托着额头,缓慢坐起身,被子被压出细细碎碎的声响,窗外朦胧的晨光透过玻璃撒向室内。他没了睡个回笼觉的意思,索性起来处理工作。
不过一个晚上,科瑞的第八稿已经发到了他的邮箱里。
他抿了口矿泉水,粗略地翻了遍,忍不住够来手机打给杨明,“我收到科瑞的策划案了,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改。”
对方显然也有些错愕。
屏幕被按下,他没什么表情,久居高位的阅历却把它变为一种独到的淡漠,“跟科瑞负责人说,再这样糊弄就终止合作。”
前几次来这里,杨明也定的这家酒店。坐落在赫尔辛基的市中心,去哪里都方便。
窗户被他微微推出一条缝,冷空气却接二连三挤破了头想往里头钻。
陈兆揉了揉脸,眼下有着淡淡一层黑眼圈。他想,是自己已经变了太多,再也不需要像初来乍到时定着最便宜的青旅,照着图片找每一个有可能的地方。
源源不断的水流声冲散一室寂静,双手撑在洗手台边,余光中可以看见指端用力到浮现出来的青筋。
抬起脸,水珠从发梢滚落脸颊,过去与现在都是如此。
在这样一场并没有什么水雾的日子。
满脸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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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瑞的第十稿依旧被否后,周赫算得上彻底麻木了,企图贿赂对方。
说是尽地主之谊,实际上也就买了两张viking line的船票,想着坐坐船糊弄糊弄算了。
坐过去再坐回来。
周赫躲在一旁听着电话里的怨言,无奈道,“这不我正在讨好他嘛,别着急,我发誓,最多不会到十五稿!”
“你要搞死我们啊!”
“别生气别生气。”他捂着手机遥遥望了眼陈兆的方向,“我正在想办法呢,我找我亲表弟去当说客了。”
关于周赫的这些小心思,陈兆心知肚明。
接到周扬电话的时候,他正站在甲板上。
“我听我哥说你要为难死他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那头还是不断的狂笑,陈兆靠在栏杆边,轻笑了声,眉眼却依旧如同落满了霜,“你哥哥改了十版有六版都是一样的,这样的文件加起来快浪费了我人生的十分钟。”
“周赫那种绣花枕头能写出来啥啊,去参加高考说不定三百分都考不到呢。”电话那头的人声音顿了顿,忽然有了个正形,“我听说刘泽然前段时间回国内了,你说有没有可能她也回来了。”
陈兆觉得自己至少愣了三秒钟,才能找回说话的声音,“他们要是在一起了,我这种……”
语音在喉间滚了滚,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我这种前朋友不会不知道的。”
海浪推着海浪,波光粼粼一片的泪水快要干涸,邮轮要进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