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她爷爷也因为腿上长了肿瘤住了一段时间的院。
可不同的是,她记得爷爷住在一个豪华漂亮的套房里,客厅有电视、电脑、沙发,和家里布置无二,也有营养师为他配制当天的饭菜。
主治医生也联系了好几位,还有两个从国外请来的肿瘤专家,他们经常在一起研究爷爷的病情。
而她那个时候,一下课就会背着书包去医院看爷爷,写完作业就给爷爷讲故事、笑话。不少亲戚和父母生意场上的人,也每天轮流着带着不同的礼品来看爷爷。
爷爷好像就在欢声笑语里,笑着笑着,病就好了。
像是从未生过一场病,根本不像她刚刚所见的场景,还有那股极其刺鼻的酒精味。
李一一看了看周围白墙,上面有些污迹,浓浓的消毒水味扩散在整个走廊。
她与陆野坐在这里的一小会儿,已经来来回回走动了几个病人家属,每个人脸上都是同一副表情,如同一滩死水,眼底空洞。
而现下走廊尽头还有一对中年夫妻在焦急打电话,男人不停地扣着头发,最后蹲在墙角,以手掩面。女人也在旁边抹眼泪,不停拍打男人肩膀,距离太远,听不清交谈声。
但内容无非是借钱、联系更好的医院、医生下了最后判决书,病情恶化...
李一一收回眼神,看着花灰色地面。
在生死面前,人人平等。
只是在这一生存的过程,却还是有太多不平等。
就简单来说,一个专家号,就足以让很多没有办法的人,耗完最后时间。
更别提其他。
在这一刻,她想起罗怡告诉自己,你真的认为人生来平等?她拿课本上的知识和妈妈进行了一场辩论赛。
最后罗怡说,“我很高兴我的女儿,能用一双干净的眼睛去看世界。”
然而,如今。
她觉得从某种层面来看,罗怡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沉默了许久,李一一问陆野,“今晚你要留在医院吗?”
她语声音很轻,生怕扰得男人忧心。
陆野摇摇头,“奶奶醒来看见我在医院,又要生气,骂我不好好工作。”
好像父母亲人都喜欢将一切事自己扛下,并不想要麻烦子女,故作坚强将他们往外推。
可对于她,父母却希望她能多陪陪家里老人,哪怕罗怡和外婆关系不好,但还是会叮嘱她要常去看外婆和外公。
在时间上,也做不到平等。
反而变成了一个难题,是去外闯荡,还是陪伴父母。
可对于她无需考虑所谓闯荡,很容易平衡。
金钱从不会成为时间的绊脚石。
-
去到停车场,车灯频闪两次,照亮陆野略显疑惑的脸色。
李一一拉开车门的手顿了顿,“我同学的车,刚刚打不到车,她就把车借我了。”
陆野没有过多询问,在副驾驶系上安全带,目光停留在中控台的一排摆件上。
很熟悉。
李一一交完停车费费,顺着二环回家。
透过车内后视镜,看陆野神情疲倦靠在门框上,胸口呼吸起伏平稳。
她将车内氛围灯全部关掉,除了发动机细微的声音,夜里车内异常安静。
到停车场,白光唤醒了陆野。
他说,“谢谢。”
李一一站在车前,双腿遮挡着京A的牌照,“干嘛说谢谢?”
“来医院接我。”陆野笑容里融着倦意,没多说按电梯上了楼。
她跟在陆野身后,胸口隐约发闷,等到了门口,才终于问出口,“奶奶的医药费需要很多钱吗?”
“也没有太多。”陆野随口一答,没说具体数额,只转移话题吗,“去睡觉吧,明天还上课。”
“陆野。”李一一唤回他要回房的脚步。
等陆野回头,她很认真的说,“我们是朋友,如果你有困难,我可以帮你的,无论什么都可以。”
若是平常,陆野一定会和她说几句,只是今天,他表情恹恹,勉强扯出唇角弧度,“我不喜欢麻烦朋友。”
他说完便进了房间,没给对方继续说话的机会。
李一一凝视着他紧闭的房门,她大概能明白陆野的倔强与隐忍。
不麻烦别人,不低头祈求、不暴露自身的软弱,不与人保持太亲近的距离,大概是在社会底层挣扎,没有后盾的人,为数不多能保护自己的选择。
因为所欠的人情债,是他更加无法偿还的。
回到卧室,洗完澡躺在床上的一瞬,浑身的力气消失殆尽。
李一一怔怔看了天花板好一阵,她翻身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趴在床上,左思右想打开一个猫咪头像。
想问调查高利贷的事,但还是忍住了。
破案不是一两日就能完成。
默了几秒,她才打上字。
【希希,我可能要麻烦叔叔阿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