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灯是暖黄色,杨又清帮着丁母收拾碗筷,灯光打在他的头发丝上,他觉得自己站在丁杉家里洗碗的画面还是太过于魔幻,一时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
“小杨,看你也不是常常待在这边,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呢?”丁母问道。
想着才解散的工作室,杨又清缓缓开口,“我最近准备换工作,还在找下家,想回来休息一段时间。”
丁母突然停下来,盯着他的眼睛,“小杨,我是丁杉的母亲。你如果是她的朋友,再如何我都会了解一二,可我从没听她提起过你。”
“你的帮忙太不合乎情理,要不是她爸爸突然提到了那封信,我还一时联想不到。”
“小杨,那封让他们争吵的信,是你写的,对吧。”
厨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杨又清归置完最后一个碗,开口说:“抱歉,是我写的。我确实想当然了,把自己归为她的朋友。”
丁母离开了厨房,再次进来时对他说,“跟我来。”
客厅的沙发是米黄色的,坐垫很软,杨又清却如坐针毡,拿起桌上的一杯凉水喝了一口,强装冷静。
丁母过来时手上拿着一个泛黄的牛皮纸信封,杨又清看到这熟悉的信封,一时感觉有些耳鸣,全身血液都在倒流。
她递给他,“本来就是丁杉回给你的,可惜给的太迟了。”
杨又清颤颤巍巍的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杨又清,丁杉没有怪过你。”丁母笑着对他说。
是怎么离开丁杉家的,杨又清已经记不清了。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已经在出租屋的沙发上静坐了几个小时。直到夕阳的光线透过窗户打在他身上,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有些酸痛。手机上有两个未接电话,是吴询打过来的。
他回拨过去,接通后就是几句骂骂咧咧的优美中国话,最后一句是“在哪栋?”
“一单元503”
听到脚步声,杨又清转身去开门,看着吴询提着一大口袋吃的站在门口,“杨又清,你真行,一声不吭回来,一声不吭待这么久”,说完,兀自进了门,把吃的放在桌子上铺开,“边吃边聊啊,都已经饭点了,今天我可是为了你提前溜了,高低你都得陪我喝一个。”
看着另一个口袋里提的那许多罐啤酒,杨又清有些头大,“行,舍命陪君子。”
酒过三巡,话题才逐渐扯到正题,吴询喝完一杯酒,握杯子的手收紧了一些力道,灯光下有些发白,“这么多年,我竟不知道你这么喜欢丁杉。”
“是啊,我也不知道我能喜欢她这么久。”杨又清没再隐瞒,将一切和盘托出,“那个时候,冯莱刚转班过来,我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欢上了,一见钟情,谁能想到这么俗气的事情竟然能发生在我身上。”
“我想着毕业后就表白自己的心意,但后来听到她和方明旭在一起了,想了想还是不去打扰了,可今天我才知道方明旭是承了我的情。要是我不知道这一切,我还能骗自己,可我现在知道了,知道了丁杉是有点喜欢我的,丁杉回过我的信,丁杉是因为那封信和方明旭在一起的。”
“我一闭上眼就能看到丁杉在生我的气,责怪我为什么不勇敢一点。”
吴询重新开了一罐酒,同他碰了杯,“又清,我们总是要向前看的。”
向前,他也是这么劝慰丁家夫妇的,现在别人又用同样的话来劝慰他。他没办法再向前了,就像是以后所有的深冬都在今年一起到来了。
送走吴询后,杨又清盘坐在沙发上,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那封信。下午到家后他一直不舍得拆开,趁着酒意上头,他开始读信。
“匿名同学,你好。很冒昧给你回这一封信,希望能够打扰到你”,她在模仿着他的语气。
“收到你的信,私心的讲,我很高兴。”
“你说无论什么事情发生在生命中,都是有意义的。那天晚上我是见过学长的,我见过他两次。第一次是在水房里,我去的时候有一些晚了,零零散散的只有几个人,在等水烧开。他站在我旁边,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他,就像是一种感应,我没法跟你形容。他接水的那个位置水龙头有些松,他一拧开,开水洒在了我的手上,他急忙关掉,同我道歉。其实你知道学校的水烧不到100度的,没有那么烫,我和他说了没事。但我从水房走出来他还在门口等我,同我再次郑重的道了歉。他谦和的让我觉得太过于夸张。第二次是学长站在阳台前,我喜欢晚上背书,那天晚上我有一点失眠,索性拿了台灯去阳台背文言文,后面的事,你大致也能猜到。”
“站在他的角度,我也许能够理解他选择了最后的坠落。但站在我的角度,我却不理解我和他的相遇有什么意义,我既没能救下他,他也不想在生命快结束时和人产生任何交集,这一点我始终想不通。但想不通的事很多,你说得对,我不能一直钻牛角尖。”
“同你讲这些也很抱歉,把负面的情绪再带给你。”
“另外,关于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讨论,想告诉你的是他笔下的人物思想太过超前,我果然还是个俗人。玩笑归玩笑,我还是想好好的同你道声谢,谢谢你啊,做好事不留名的同学。”
“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认识你吗?”
杨又清捏着手上厚厚的信纸,同样也是七页,不多也不少。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在手里,全是酸涩。
“丁杉,我好想你。”杨又清只能对着空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