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还是安静地站立在一旁，等着他们对完话，没有一丝催促的味道。他看上去很温和，眉眼中却又带着一丝拒人千里的冷意，杨又清很少见到这样的人，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尴尬在沉默中又被无限放大。
最先忍受不了的是这个学长，“你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我以为会有长篇大论等着我。”
初冬的夜里，一开口话全成了几团雾气，如果非要形容，杨又清觉得像是开车时最厌恶遇见的团雾，他的话像是隔着厚厚的团雾传到耳朵里。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问了会如何？”
这个问题让杨又清懵了一下，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他的出现并不能改变事情既有的发展路线。“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发展，比如你会考上一个还不错的大学，尝试接受一些新鲜事物，说不定会有钟情一生的爱好。又或者会遇上一个什么人，生活轨迹就因此改变。当下的确很难，但不能一味的沉溺在当下。”
“你叫什么名字？”
“杨又清。”
“杨又清，我并不好奇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想法，因为人在终点不会生出多余的好奇。至于人生路上其他的轨迹，我不认同，或许会更糟糕也不一定。你的好意我收下了，不必耿耿于怀也不必自责，也许我们的遇见是上天安排的一场送别。”
已经到寝室楼下了，学长接着说，“就到这里吧，别跟着了。”
无力感遍布全身，杨又清只觉得世界只剩下黑白两个颜色。他想到了永和公陵外栽种的那两株梨树，丁杉走的那天他看见了白色的梨花，他闭上眼，试图冲淡这浓郁的悲伤。
洗漱完已经是晚上10点45了，丁杉爬上床，放好小桌板，将台灯的光调成冷色，开始准备刷英语试卷。她不喜欢做完型填空，每次都是留着等第二天抄冯莱的答案，于是同往常一样选择了跳过。写好作文后，她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十二点。想着再去阳台上背会儿文言文，脑海中却不合时宜的想到了杨又清说的话，“早点休息”。
既然如此，今天晚上就早点休息吧。
这么想着，关灯、收好桌板、躺下，一气呵成。
二十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一点睡意。丁杉还是决定去阳台背一背课文，喜欢在晚上阅读这个习惯，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总感觉夜晚注意力比白天更专注一些。
三个人的灯都还亮着，丁杉同她们招呼了一声，拿起语文课本和小台灯去了阳台上背书。认真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丁杉再看手机时已经是12点半，电量已经不足10%，她习惯性打开了□□，发现躺着一条好友申请，是杨又清。
寄宿学校按理说是要交手机的，丁杉交了一个，自己留了一个，这也是大部分学生的惯常做法。只是她平时很少看手机，也没有特定想联系的人，除了偶尔想要更新自己的心情帖，她几乎不太和别人聊天。
她没有点同意，反而点开了他的头像，是海边的一片晚霞，昵称取了一个“不迟”，她想着是什么不迟。第一面给丁杉的印象实在太深，那个眼神里的情绪太多，惊喜与难过交织，她很确定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杨又清，而那个眼神却说明杨又清已经认识她很久了，这样不对等的信息差，让丁杉感觉到有些惶恐。
杨又清的目的她看得不是很明朗，还是不通过算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她抬头看了看对面。一个男生也站在了对面的阳台上，正当她感慨对面的学长也如此刻苦时，下一秒，就看到他翻上了阳台，径直跳了下去。
灰色的连帽衫，是今晚水房遇到的那个人。
随着巨大声响而来的是一声无法忽视的尖叫。但她却无法形容现在这种感觉，耳朵开始耳鸣，听不见任何声音，血液开始往上涌，但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向前移，而眼睛死死锁住那个男生掉下去的地方，是一片模糊的红色。丁杉想扶住阳台的护栏，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脚下像灌了铅。
冯莱是第一个发现不对的，在寝室里喊了一声丁杉没人应，她从上铺翻下来，推开了阳台的门。
丁杉僵站在原地。
冯莱本想着去扶住她，但却听到一声“你回头，别过来。”
即便是过去许多年，冯莱仍记得这天晚上这个瞬间的丁杉，像是被重创后重新拼凑起来的提线木偶，周身全是一股伤心的冷意。
“怎么了？”
“有人跳楼了，别再看了。”丁杉把阳台的门缓缓关上。
冯莱愣了一下，开口问道，“阿杉，你没事吧？”
“有事，我可能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
张子灵和安然也被这一阵骚动吵醒，看着僵站在原地的两人，问道是怎么回事儿。
“有人跳楼了。”冯莱回答道。
丁杉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终究归于沉默。于是走向了自己的床，选择躺下。
张子灵看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于诡异，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好在手机上询问冯莱。言简意赅的打下了一个大概，冯莱分别把消息发给了张子灵和安然。
原来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