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么?
他不是不敢——他是舍不得。
洛痕看着林雪藏,这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神情……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不敢,可是你就敢对我做什么吗?”
林雪藏掐住他的下巴,一笑:“你觉得我不敢?”
“我不用什么话来威胁你,我只知道这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林雪藏的脸色有些苍白,他还是在微笑,只是没有那么自然——“你什么意思?”
“气息不稳,脸色苍白,修为还有掉落的倾向——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尽管此刻是赤条条,可洛痕的气势半分也没弱,他逼视着林雪藏,不肯退让半分。
林雪藏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眼现复杂,放开了他,却是轻笑一声:“什么时候连你都这么精明了?”
他什么时候有犯过蠢?其实他一直在犯蠢……
洛痕想起来,自己原来的确是蠢得要死,现在看上去倒是聪明了,只可惜他希望自己一直那么蠢……
“看多了,你们这些人……”
林雪藏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收敛了,他转身过去,从柜子里找了件衣服递给他,“很多事情都只是不得已而已,我之前倒是没有想到,你跟我身体里还藏着的这位,是这种关系——”
他一说这个话题,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洛痕沉默着穿上那雪白的袍子,站在窗边,看到林雪藏坐在桌边倒茶,他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坐过来吧。”林雪藏平复了一下呼吸,喝了一口茶,对他笑了一下,恍惚之间眼前这白衣公子的笑容还是以往那样清澈得让人为之目眩神迷。
然而也只是恍惚之间,他这个笑容,只是让洛痕更感叹世事变迁。
他依言坐了过去,等着林雪藏说话。
“在武林大会的时候,我重新夺回了这具身体,不过没能杀死你,还真是很大的遗憾。”说到这里,林雪藏眉一挑,却是个轻佻的笑容,“天晋之诀你知道吗?”
又是天晋之诀?洛痕眉头一皱,道:“听人说起过。”
“那么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天下武功出玄霄,玄霄武功出天晋。可是玄霄门的天晋之诀也只有下半部,各方拿到天晋之诀,因有不同的理解而练出了不同的武功,都是残卷,所以功法先天有缺失,练到后来就会出现一些很诡异的情况。我身体里的这位,练的功法就是有缺失的。所以在那么关键的时候,他全力运转嫁衣天诀,结果内气不顺,被我趁虚而入了。”
说起来就是这么简单,可是他话里藏着的一些信息却让洛痕觉得眼前一黑。
天晋之诀……
不管是怎样的发展情况,到后来都会出现一些很诡异的情况……
洛痕强迫自己不要想得太多,可是在林雪藏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之下,他只觉得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个掩耳盗铃的小丑,明明知道一切会发生,却还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我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林雪藏放下了茶杯,将自己的双手摊开放在桌上,两只袖子拉高了,露出隐约着青色血管的手腕,“你试试摸脉。”
摸脉?他不懂医。
洛痕有些疑惑,可是在林雪藏目光示意之下他还是伸出手去摸了。食指中指点在林雪藏的右腕上,然后换了左腕,他一下愣住了。
“这两只手的脉搏……不一样……”
“他就藏在左手,只能通过这一点细微的变化告诉我,他还存在,可是没办法脱出,他现在还很虚弱。”林雪藏注视着洛痕的表情变化,竟然直接要撤回自己的手,“不过看样子,他虚弱成任何样子,你也是喜欢他的。”
他急忙拉住林雪藏的手,握住他的手腕,他的指腹下,就是那跳动奇异的脉搏,血液从心脏的位置输送到血管,他能够感觉到那些流动的气息……
天诀吗。
什么时候这个名字已经如此刻骨铭心了?
以至于他每每想起,总觉得心底一阵阵地钝痛。
现在的天诀,甚至不能有任何反应,也许他不知道,自己通过握着别人的手,竭力地想要触摸他。
“你要怎样才能……”
“才能将身体让给他?”林雪藏笑得讽刺极了,“等我死了再说吧。”
洛痕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林雪藏甩开他的手,微抬了眼,睨视着他,“放心,我死得很快的。”
没几天好活了,他的邪央,也不是没有问题的,也许还不到他被这要命的功法弄死,天诀就已经趁他虚弱的时候动手了。他终究还是要消失的,现在出现——也不过是……
想要看看这个世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而已。
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林雪藏总是让洛痕想到最初见面的时候,他端着茶壶,站在院子里泡茶,那姿态又是如何地雅致?
只可惜……看不见了吧……
就算是再看见,他也没那样的心境了。
一切都在变。
他收回自己的手,回身去捡起那本空无一字的秘籍,抱在怀里,跟林雪藏道别:“我要走了。”
“走吧。”
林雪藏看上去没有半分的留恋,话中的意味也很是冷淡。
洛痕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左腕,终究还是自嘲地一笑,转身拉开门,外面寒冷的夜风呼啦啦地灌进来,吹偏了烛火。
他穿着林雪藏的白色衣袍,骨瘦如柴,站在风里,宽大的袍子扬起来,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只义庄门口的灯笼,有一种凄艳的惶然。
洛痕一步步地走出去,踏着房里的灯光,很快又转成踏着外面的月光。
来时的忐忑挣扎,到如今看来竟像是荒唐的闹剧了。
他站到了院门口,回望的时候看到门已经被悄然关上,只有那窗纸上,还透着林雪藏凝墨一样的身影。
天诀。
天诀。
天诀。
……
他脑子里再难有第二个名字了,就像是有人一直在他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