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婧的声音一下子把叶宋拉回了现实来,不等她催着赫尘往前跑,大家都在拼命地往前跑,苏婧手里拉着赫尘的马缰,两匹马连着一起跑。
可是北夏将士这么多人,争先恐后的,乱了方寸。叶宋和苏婧的马前前后后,都是北夏的士兵,他俩不能让身下的马撒开马蹄子跑,否则就会踩上士兵。
因而苏婧和叶宋走得很是受限制。
最终苏婧把叶宋拉了下来,两匹马自顾自往边缘跑去超越北夏的士兵自寻生路,而苏婧紧紧牵着叶宋的手,往前奔跑着。
叶宋回过头去看,只见“碰”的一下,大山崩裂坍塌,雪海蔓延,雪白的海浪滔天而来,大有倾吞淹没一切的架势。
她一面被苏婧拉着飞快地往前跑,一面眼睁睁看着那些落在后面的同胞们,被海浪席卷,一下子就彻底被掩埋。她连呼吸都夹杂着冰寒彻骨的冰粒子。
这股雪海巨浪,起码有数丈之高,这让叶宋的脑海刷地一片空白。
她无法想象,当这股巨浪冲刷过后,除了死一样的寂静,就什么都不会留下。
叶宋歇斯底里地大喊,让大家快跑。否则没有人能够活着逃过这股雪浪。两边的山体还在继续坍塌,雪石滚滚落下,连地面都开始凹陷。不用多费力,这径直就成了一个坟地。
眼见着雪浪越滚越近,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叶宋也不知道他们还要往前跑多远。身后的空气里,满满都是冰渣子,一股脑从叶宋的后颈窝里钻进去,冻得她身体都快要麻木。
苏婧的脚印十分凌乱,他的气息很是不稳。
叶宋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她自己正死死扣着苏婧的手,不愿意松开。每一次都是这样,一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她便是习惯性地依赖他。
可是,当时叶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没有她的存在,苏婧
便不会有那么多的不幸,很多事明明他都可以躲开的,却要强行凑过来……就好比现在,如果他们手拉着手一起往前跑,一定跑不出去的……他明知道这样他们两个都有可能会死。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呢?
那结果毋庸置疑。
苏婧身手极好,轻功了得,若是他自己一个人,没有了她的拖累,一定能够安然逃离这场雪灾。
叶宋动了动僵硬的手,怎知苏婧生怕她松开了,握得死紧。她低垂着眼,看着两人紧扣的食指,均是被冻得通红。
苏婧仿佛知道叶宋在想什么,一边跑一边气急败坏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你休想!”
雪浪当下,叶宋笑得云淡风轻,用力地喘着气,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一样,又干涩又冰冷得难受,风吹红了她的眼角,她说道:“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只是手都快被你捏废了,你能不能松一点?”
“不能!废了就废了,等回京以后我找全天下最好的大夫再帮你治好!英子就能够做到!”
“我是想告诉你用鞭子,你这样牵着我跑得太拖累。”说着她就另一手匆忙把鞭子光滑的柄手递给苏婧,自己握着有勾刺的另一头,“你拉着鞭子带着我飞跑,遇到前面有足够大的障碍物,你我还能互相牵绊,不至于被这雪浪给冲散!”
苏婧同样跑得费力,积雪绊住了他的脚,她耳边回荡着的同样是他带着喘息的沙哑的声音:“万一你松手了怎么办?”
“我不会,”叶宋坚定道,“我不会松手。”
她说:“我死也不松手,等战争结束以后,我跟你回去过一辈子!”
战争还没有结束。他们就曾私底下无数次地设想,等回去以后怎样怎样。这是他们相互之间坚持的动力,也是最大的期望。
或许这是叶宋有史以来最有勇气也最大胆的
时候,她能将她的生命都豁出去,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生死一刻,谁也不知道谁接下来会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
再不说,或许就真的迟了。
苏婧身影一凛,再紧了紧叶宋的手。
她说:“我不会离开你,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不是说好了,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想和你一起生!一直到将来,头发都花白了,牙齿也掉光了……直到我钻进了坟墓里,到死都还记得,我的生命里出现过苏婧这样一个男人,到死我都想牵着他的手,和他躺在同一具棺材里!”
她几乎是咆哮出来的。将脑海里、心里,压抑的、顺其自然的想对苏婧说的话,全部都说给他听。只是为了让他相信,她和他拥有着同样的坚持。
叶宋在外,练就了一副粗野刚强的性子,她几乎已经忘了,一个女人应该怎样跟一个男人说情意绵绵的话……可能她对待苏婧不够温柔,但苏婧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玄铁鞭的链子在寒风中凛凛当当地响,叶宋说完了那些,收起眼里泛出来的水光,问:“苏婧,你信我吗?”
身后雪浪如豹子一样张开了大口,越来越近。
苏婧道:“我信。但你若敢骗我,我一辈子不饶你。”
“那你还不赶紧抓着!”
苏婧抓着叶宋的手一松,叶宋连忙就挣脱开来,将鞭子的柄手塞进了他的手里,他往臂间挽了几挽以牢固地握着鞭子,就在雪浪铺天盖地压来的瞬间,叶宋一下子便被苍凉的白给淹没了去,苏婧飞速地提气,飞蹿而起,恍若冲向天际向往翱翔的雄鹰,倏地猛一扬手臂,生生将叶宋从雪浪的风口浪尖里拉了出来。
叶宋望着苏婧的背影,不由发笑。苏婧在少了她的束缚,果真在前面跑得极快,她就像是他的累赘,跑着跑着就被他拎起一
段距离。
即使这样,雪浪也还是在逼近。
叶宋连连被呛了好几次。她想,就算苏婧一辈子不饶她,她上了黄泉路,也都无从得知了。她虽骗他,但那些话都是真的,她只想让他相信……除了那一句。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曾经的誓言,在顷刻间变做一句戏言。
无关其他。只想他好好活着。不要到死了,都还在为她受罪。
苏婧,够了。不要再挣扎了。
玄铁鞭一松,啪地一下摔打在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