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局发布台风提前进入南海的信息,深圳的影视行业创作峰会却还如期举办。
行业内都是老熟人,沈遐有些意外的是看到了奇迹娱乐的老总Raymond Lee。奇迹是昔日的港乐巨头,近年虽然以明蔚为代表,艺人逐渐往内地发展,影视上布局还是比较浅,特地来参加这一活动,大约是公司层面有了战略调整,有意将内地影视作为重点发展方向。
出品方能多拿几个名额,沈遐这边带了个星沉传媒的演员,随泱。
随泱年纪很小,刚从电影学院毕业不久,已经两部知名作品,其中一部是获奖片,前途无量。沈遐知道她家里长辈都是影视从业者,都在首都工作,背后很有些关系,星沉都不用下多少成本去捧,机会前赴后继直奔她而来。
带这种艺人出面很省心,自己就是块活招牌,不需要刻意帮她打开局面。
沈遐跟Raymond打了个招呼,简单寒暄几句。他此前其实和这位明蔚的老板没怎么接触过,奇迹换过血,这位总裁是近两年换任来的,原先签下明蔚的并不是他。
沈遐态度很客气,说久仰大名,此前早有耳闻,缘悭一面。
Raymond听着面露难色。沈遐停顿一下,看出他国语不好,大约是海外环境长大,索性切了英语和他交流,对方明显更加从容一些。
聊到明蔚,Raymond说:“有她是奇迹的荣幸,无论是奇迹娱乐还是我个人,都对她非常尊敬和感激。”
沈遐陪着笑了笑,隐约感觉到不妥。只谈过去不谈以后,Raymond听上去对明蔚的工作毫无规划。明蔚要出新专是板上钉钉的事,拖了一整年,一是明蔚自己做歌找不到灵感,但和公司层面没给到相应支持脱不开关系。讲明白些,流行歌手出专辑,有几个是全都自己亲力亲为的?
他上次查过,明蔚最初和奇迹签了五年又续签,续的那一次签了三年经纪约,换言之眼下仅余一年就到期。
Raymond对明蔚并不上心。联想到他急转弯一般的战略调整,看得出来他不打算将奇迹的工作重心放在明蔚身上。
对于独挑大梁红极一时的艺人,经纪公司往往会有各种各样的考虑,像奇迹这种也屡见不鲜。说白了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当初费心培养,投下的资源已经得到回报,艺人飞得再高,对于公司来讲边际效益只有递减。不熟悉的内地市场,不能放下心的任性妄为的歌手,一次又一次的公关危机,在管理层的眼里是不受控制的示警信号。
奇迹当前的营收情况一般,未必轻易放过明蔚,但假使明蔚要续约,不知道又会背上哪些额外要求,也不知道明蔚自己怎么想的。下次要找个机会问她看看。如果设身处地放在明蔚角度,自己组建工作室无疑是最便利的选择,但明蔚是个不爱做的事就撒手不管的人,不一定愿意自己经营。
沈遐在茶歇处出神地想事情,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工作场合还很少有人态度这么随意地对待他,沈遐转头一看,不由得诧异地挑起眉毛:“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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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然后我就送他回酒店了,还能怎么样。”明蔚戴着耳机讲电话,电脑上MV团队发来了一版粗剪,她随手点开。
开头没放音乐,是安静微弱的水声,像一圈圈涟漪展开又消失。画面上明蔚从远处面朝镜头游来,越来越近,眼睛泛红,但眼神相当温柔地望着镜头,脸部占据一整个画面时,画外音响起一声轻柔的叹息。
黑屏。稍一顿后,屏幕上出现细长字体显示的歌名:《寂寞海港》。
前奏响了一声,明蔚拍了下空格,暂停了。
话筒里朱雅还在说:“……我以为你和小卷毛会发生什么,其实你们离婚后我一直怀疑你们有偷偷见面,不仅我,沈谦也怀疑呢,你俩很像那种人。”
“哪种人?”明蔚难以理解。
“离婚后还会做炮/友的那种。”朱雅沉着地说。
明蔚:“……你有病吧。”
“因为你们离得太突然了啊?”朱雅说,“虽然大家都看在眼里你们后面关系不太好了,但是没想到会直接……当初到底是什么原因?”
明蔚沉默了一会儿。
朱雅想了想,说:“算啦,你不说也没事,理解的。”
“不是我不想说。”明蔚出声了,语气有点倦意,“是因为,我也不知道原因。”
那边静了片刻,朱雅的声音大起来:“不知道原因你就答应了?”
“他都提了。”明蔚说,“他自己提了离婚,这就是我离婚的原因。”
朱雅捂住话筒,尽量体面地将目光瞥向别处——她做不出翻白眼这个动作。
然后她松开手,说:“要是你是我,已经和沈谦离婚八百次了。”
“你和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情况是,我觉得他不至于笨到那种程度,估计是猜出来了。”朱雅将手机夹在颈窝,“我给我偶像签售准备的小礼物,做一半的手工毛毡被他看到了,他问是什么,我只能说是送他的。现在好了,我得做两个。”
“……你不觉得他是更加确认你出轨了?”
“那他能忍?应该不是,反正我也不想猜他的心思,做出来应付一下吧。”
明蔚真诚地说:“你们这不像正常婚姻。”
“离婚的人来教育起我了。”朱雅说,“知道你们两个的问题在哪吗?你和小卷毛,对婚姻的要求都太高了。世上更多的夫妻是像我和沈谦这样的,互相敷衍,彼此忍受。”
通话结束之后,明蔚将进度条拉回开头,又看了一遍自己向镜头游来的三秒片段。
她蓦然想起那时候持着摄像机站在她前面的沈遐,潜水面罩阻隔了眉眼,但她能猜得出来沈遐的表情。
他望向她的时候总是很专注的模样,眼里有清晰的倒影,目光柔和,飘渺,像一场带着轻微而绮丽香气的幻觉。每次他那么看她,她都好像乘坐在飞驰的列车上,两边是遮天蔽日的树,轨道直冲而下,落入既定的山谷。心跳和引擎与汽笛同步,海水从地底深处席卷上来,一边失重,一边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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