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爷爷拄着拐杖,回首望了牛大用几眼,终而慢悠悠地晃回了家。
牛大用不为所动,任春雨将自己浇透,同时也浇灭了自己那颗炽热的心。
远去的小孩儿带着另外的小孩儿回返,将这傻乎乎的牛大用扛回了家。
牛大用无父无母,村里的人都可怜他。
春雨不歇,雷声沉闷,天很快便黑沉,村长爷爷点燃火烛,坐在方桌旁沉思。
他看着那方桌上摇曳的烛火,指尖微微敲打着桌面,在木制的桌面上留下几道刮痕,显然心绪不平。
而后反复念叨着:“就是今日了,怎么还没动静!这不行!我得算算!”说完便又捻着指结,掐算起来。
“天机淆乱,阴阳互易,这!”
村长爷爷眉头紧皱,面色潮红,片刻后便口喷鲜血,那烛台也咣当不稳,跌倒在地。
“爷爷,爷爷!您没事吧!”
院子里传来一阵女声,显然是村长爷爷的孙女。
“没事!大用家的狗来拿耗子了,快睡吧!”村长爷爷忍下心中之痛,掩饰道。
可牛晶晶怎不知爷爷个性,于是径直奔向紧掩的房门,急忙查探情况。
将倒下的烛台拾起,立在方桌上重燃,牛晶晶看到她爷爷的疲惫。
乱发不束,眼目红肿。
“爷爷,您又在瞎算,这可不成,我去叫小钗姐给您看看!”
牛晶晶焦急,半只脚已跨出房门。
“站住!回来!”
牛爷爷强提一口气,喝止了孙女的行动,好坏话交替说着,这才哄好了孙女,让她安心入眠。
待得灯火吹灭,他才瘫倒在床,连被盖也未曾合上。
他苦笑,心想道:“到底是何方高人,竟能先我一步,使得天机混乱。”
“照理说,这江湖里没几个能与我相比的,难不成,我老了?”
牛爷爷吹上一口气,那床边的烛火复燃,他也暂时恢复了些许气力。
牛爷爷理了理耳边的鬓发,往火边一瞧,灯火映照下,只见那灰败的头发突然褪色。
烛火暴动,燎化枯槁,似有警告之意。
牛爷爷双目齐闭,叹息道:“老了,老了,学艺不精,丢人现眼,辜负了先辈!且等等吧!”
惊雷如鼓,电刹白昼。
那北山之巅,突兀显出一片大殿,但转瞬消逝无人看见。
“刺啦!”
几阵惊雷过后,大殿的屋顶破开了个大口子。
穿风漏雨间,那殿中唯一的塑像泥彩剥落,走出位衣衫破烂的老道人。
缓睁双目,眸光如电。
如虎踞山,势沉而摄人心魄,但一瞬气散,恍若无物。
“哦,这便是我苦等百年的机缘么?”
那道人自祭台上缓缓飘下,微尘不起,皱眉看着这破烂不堪的大殿。
又抬头望向那掉瓦残蚀的屋顶,嫌弃道:“姑且再住上几日!”
挥手点燃那残破的烛火,这大殿里方才显出几分熟悉的轮廓。
随即走向那破洞下的人形,用黑黄的手撩开破烂的衣衫,方才显露出位少年的模样。
蛛丝卷着潦乱之发,配着说不上好看的眉眼,红润的脸上挂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微笑。
道人向那少年手腕捉去,欲要探脉,突然有一股杀意随风袭来。
道人轻喝道:“哪里来的贼子,竟敢偷袭!”
手挥拂尘,便有几粒寒光飞去,打得噗嗤而中。
道人举烛探去,只见一宽翼大雕蹲在门角,其身下丹朱之血,双目凶厉不退,却失行动之力。
欲逞威而不动,已然外强中干。
“原来是只雪岭金雕,好些年没见过了!说!为何偷袭于我!”道人大喝道。
那金雕扭头弄眼,扑腾双翼作比,咕唧几声后便沉寂,身后却滚出枚白灰色鸟蛋。
“原来如此,你是想让我救那少年,还要将这子孙后代托付于我,刚刚偷袭我,只是为了试探我功夫?”道人诧异。
金雕点头,又咕唧了几声,而后双目无神,身已僵直。
“这傻雕,就不怕我是个外道歹人么,竟以身作答,求我与那少年分而食之?”
道人沉思片刻,念了几段道家秘文,便将那金雕皮毛皆落。
少顷,便拾了院柴,将那金雕之身架在火上烤。
突觉浪费,又拿小刀解之,集院中石井水,又成一罐。
“幸甚,老夫封存的佐料还在!”
道人从神台下取出瓦罐,将油纸拆分,现出研磨好的细粉,转动横木,将其均匀涂抹在食材上。
不久便有金黄油脂滴下,香气很快发散。
老道百年未有进食,此刻,哪里还顾得上那少年。
何况先前已然看过,知其伤势深浅,但有性命无虞。
老道心神松散,正取一烤肉将食之,肉到嘴边却被一只脏兮兮的手夺取。
老道愕然瞠目:“世间竟有人在我虎口夺食?”
转头看去,却见那少年抓着肥美的肉,大快朵颐起来。
“臭小子!这火上的肉如此多,为何夺我口中之食!”
道人乍怒,飞身向那少年袭去,却不料少年腾挪闪避之下,竟比道人快上一分。
仿佛那滑溜的泥鳅,让道人奈何不得。
闪躲间的少年红着眼,却时刻保持着进食,野蛮的模样让道人怒火中烧。
暴殄天物!美食哪是这般吃法?
你要吃的并无不可,可偏偏欺负到老道头上便不对了!
道人虽怒,但很快停了攻势。
试探已毕,那小子毫无章法,只以本能躲避,未曾展露出丝毫练武的痕迹。
我与一个孩子计较什么?我的劫落在他身上,若是将他打坏了,可得不偿失!
道人停驻沉思。
见道人不再追逐,少年便自来熟地靠近火堆,盛起肉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