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嫂,我向父皇为我母妃求了个恩典。”八公主捏着茶杯,低声说道。
沈嵘眸光微动,并不言语。
八公主暗自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道:“我……我只求了父皇让她以采女的身份葬入皇陵。”
“采女?”沈嵘扯唇,微眯的桃花眸闪过一丝冷芒。
“你做事可真会拿捏分寸啊。”她低笑道。
正八品采女是后宫中位份最低的妃嫔。
庆帝还真可能会答应。
八公主敏锐地察觉到了沈嵘笑容下汹涌的怒意,她垂着眸子道:“我知道她不配葬入皇陵,但我和两位皇兄不能有一个被贬为庶人且无法葬入皇陵的母亲。”
“两个皇兄也就罢了,我……我只是个待嫁的公主。”她面容悲戚道。
但凡她是个男人,她都不会再去管她母妃的身后事。
葬入皇陵的后妃之女和暴尸荒野的庶人之女之间可有着天壤之别。
她母妃被赐死,金家多半也不得好。
她必须要尽可能地保住自己身为帝女的体面和尊严。
沈嵘盯着袅袅升起的茶雾。
许久,待杯中茶凉,不再有茶雾飘出,她才淡声道:“本宫能理解你,但这不代表着本宫会同意金庶人葬入皇陵。”
同为女子,她自是明白琼芳的担忧。
可她怎么也无法原谅害了她和东宫许多女子的金庶人。
八公主眸中的希冀破碎,她再次哀求道:“皇嫂,人死如灯灭,她已经死了,您便放她一马吧!”
“琼芳,我不怪你用计哄得父皇心软,但我也不能枉顾桃染她们这些被金庶人所毒害的女子们的痛苦和愤怒来大度地同意你的提议。”沈嵘直接将自己的态度摆明。
她不能替那些被害得终身无法怀孕的女子来原谅金庶人。
八公主勉强牵动嘴角,声音微颤道:“我明白了。”
只要她二皇嫂不记仇就好。
至于她母妃最终能不能葬入皇陵,那就看她们各自的本事吧。
“其实,你也不必太惶恐。无论金庶人如何,你始终是父皇亲生的女儿。”沈嵘温声安抚道。
她瞧得出来,琼芳现在宛如惊弓之鸟,满心都是惶恐。
八公主心头微暖,由衷地道谢:“多谢二皇嫂提醒。”
话说清楚后,八公主也没再继续呆在东宫。
她朝着沈嵘福了福身子便转身离去。
她走后,桃染蹙着眉头道:“八公主果然工于心计!三皇子和九皇子长跪不起都没能换来陛下的怜悯,她倒是轻而易举地见到了陛下。”
绯月却摇了摇头。
“桃染,八公主她……她可不是轻而易举地就见到了陛下!”
“嗯?”桃染很是疑惑地望向绯月。
莫非,绯月已经看出了些门道?
“八公主是真用了她自己的血抄写经文。”绯月沉声道。
八公主的气色骗不了人。
沈嵘挑眉,刚刚抬起的桃花眸中尽是惊讶。
“她……她可真豁得出去。”她拧眉道。
用血抄写经文可谓是宫廷以及后宅女子惯用的伎俩。
一般来说,用此计者,只会稍稍往腕上添上一两个不深不浅的刀口用来迷惑视线。
那抄写经文用的都是鸡血或是仆从的血。
她还没见过谁真用自己的血来做此事呢。
“不知是真有心替母赎罪还是单纯不想留下漏洞,八公主她是真真放了不少血来抄写经文。”绯月如实道。
粗通医术的她看得出来八公主是真的失去了不少血才会如此苍白虚弱。
沈嵘眉头微动,到底没再说话。
……
庆帝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按着八公主的建议来处置金庶人的后事。
可他刚将圣旨写了一半,便想起了因为无法怀孕而哭得鼻尖泛红的沈嵘。
他眉头紧蹙,已然想好的下文是怎么也写不出来了。
孙公公察觉到了庆帝的异样,他低声建议:“陛下,要不,您将太子妃传来问问?”
庆帝的眸光微动,终究还是点了头。
沈嵘才刚同那几个为东宫女子们调养身子的问完话,孙公公便出现在了眼前。
“太子妃,陛下传您去御书房。”孙公公满脸堆笑道。
“好,本宫这就随你一道前往御书房。”沈嵘放下手中的账簿,直接站了起来。
八公主来后,她就猜到庆帝会让人传她去御书房问话。
孙公公稍稍有些诧异,但他深知做奴才的不能多嘴,只笑着称“是”。
沈嵘刚行了礼,庆帝便让人给她搬了椅子。
他盯着沈嵘瞧了半晌,这才略有些尴尬地问:“阿嵘,朕……朕欲将金氏以采女的身份葬入皇陵,你可会介意?”
沈嵘捏着茶杯的手霎时收紧,随后便扯唇一笑。
“父皇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庆帝暗自叹了口气,幽幽道:“看来,你是不愿意的。”
沈嵘并未否认,她淡声道:“儿臣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可怜那些忠心耿耿的宫女们却终其一生都无法有亲生孩子了。
她们年满出宫后本就会因为年岁大了而不好嫁人,如今更是没了生养子嗣的能力,便更不好嫁人生子了。
诚然,不是每个宫女出宫后都渴望嫁得良人,可她们不能因为没了生育能力而被迫不嫁人啊。”
说到这,她的眼圈都红了几分。
“您也知道,这世道于女子而言有多艰难。
荒年里被卖了的是女子,因为无法生育或是无法生出男孩被苛责的依旧是女子。
手握财产而无丈夫或是兄弟庇佑便被生吞活剥了亦是女子。
您说,她们年满出宫以后该如何生活?”
她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庆帝,等着他回答。
庆帝的喉结滚动了几次,那到了嘴边的冷酷话语始终无法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