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症来得快。
白虞迷迷糊糊睡着,热火不知何时从体内烧起来。眼皮发涩,脑袋开始昏沉,浑身骨头发软,全身力气被抽干一般。
万籁俱寂中,猝不及防间耳边炸开声类似爆竹的巨响,窗外人声鼎沸,锣鼓声响不期然闯入耳内。
隐隐约约几句闲谈声音传进来,似还有女人小声嘤咛。
“新郎他......”
“呜呜呜呜要不要告诉小姐?”
“大喜的日子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什么新郎,什么大喜,无妄峰何时有了婚嫁的喜事?
勉强睁开双眸,入目是摇曳红烛,噼里啪啦炸开一个小火花。
白虞瞳眸一缩。
这里是......
她的闺房?
离家数年,房中布局已然发生变化。
她缓慢地环顾四周。
整个屋子浸泡在红色里,梁上裹红绸锦缎,桌上红烛泣泪,地面上铺陈着不知名的粉色花瓣,一路蔓延至她脚下。就连床上也摆满了寓意“早生贵子”的红枣。
仔细辨认,墙壁上挂着自己幼年随手涂鸦画作。
这才心中做下判断,她确确实实回家了。
可是怎么会呢,她现在不应该在无妄峰吗?
白虞挪步于镜前。
一方铜镜映出女子芙蓉面,面容精致白晰,花钿粉脂。体态比无妄峰那时略显丰腴,更显得富态之美。
凤冠霞帔,红锦金线缝边,韶光流转,俨然一副出嫁女子的装扮。
她何时要嫁人了?
嫁的又是谁?
一大串疑问涌现在脑海里,等不及她慢慢去回溯记忆。
房门被人推开。
“裕年?”
“小姐!小姐!”裕年顶着双哭得通红浮肿的眼睛,鹅蛋脸上布满泪痕,声音颤颤巍巍,“姑爷他......姑爷他......死了。”
“姑爷?”什么姑爷?
“姑爷死了,我们快逃。小姐我们快逃,再不逃妖族就打过来了。”
边说着,疾步上前,不由分说拉过白虞的手就往外跑,好似背后追着什么吃人的怪物。
裕年力气出奇的大,白虞一个不晃神已被她拉出闺房,这只与她差不多般大的手因为用力青筋暴起,死死钳住她。
白虞分毫逃不得,任凭她呵斥挣扎闹腾,裕年都置若罔闻,从不曾回头。
嘴里还一个劲反复念着“姑爷死了”、“快逃”。
倏地,天际降下一道惊雷,划破苍穹,闪白了大半边天。
白光下,白虞看得清楚。
......
这个裕年,没有脸。
更确切一点,她的五官竟然在消失。
原本分布均匀的五官不知何时移了位,左眼珠子内陷进去只剩东倒西歪的几根睫毛留在眼眶上,鼻尖歪斜与翻转的嘴唇黏连在一起,鹅蛋脸上浮出密密麻麻青筋凸起。
那青筋在动,好似某种蠕虫在皮下快速窜梭。
不过是瞬间功夫。
她眼睁睁看着裕年自己的嘴巴吃掉右眼珠子,然后是鼻子......软烂的血肉在齿间嚼动,最后那人脸皮蠕动如狂潮般吞没嘴唇。
裕年彻底变成了无脸人,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点,还兢兢业业拉着白虞奔命。
眼珠子没了看不见路,她狠狠撞上柱子,额角留下鲜血也不在意,站起来继续跑,仿佛在坚定地完成某种使命。
“快跑,姑爷死了。”
白虞死死盯着没有嘴巴的“裕年”。
她又听见微弱闷沉的声音。
“姑爷死了。”
“快跑,妖族来了。”
这声音,竟是从裕年肚子里传来的。
“姑爷死了。”
“......”
白虞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呕!”
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开眼前的桎梏,白虞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跑。
疾风划过耳畔。
跑!快跑!
这一切都是假的。
什么姑爷,什么妖族,通通都是假的,都是她做的一场梦罢了。
她不是待嫁的新娘子。
她是剑尊的弟子,她住在无妄峰。
不知跑了多久,跑出多远。
白虞这副娇弱的身子骨已经撑到了极限,心如鼓擂,脚下似灌了铅,再也挪不动半步,不得不停下喘息。
耳畔喧嚣也随着脚步一瞬间停下。
四周荒凉一片,野草衰败,目之所及只有几株枯槁树木。黑暗的阴影笼罩住羊肠小道,晚风吹拂发出沙沙的声音。
梦境里的时间和空间规则与现实不同。
她的记忆中,白家府宅方圆十里内没有这片荒地的存在。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地面沙石微微颤动。
前一刻还是无边无际的深渊黑夜,转瞬太阳自荒草堆中升起来,柔光铺陈大地,普照万物。
同时也照亮了正朝着白虞方向前进的妖族部队。
众多尸首高高挂起,头发散乱,身体仿佛被无数利刃贯穿,胸腔内器官缠绕着肠子血淋淋地缠挂在脖子上。
那是剑宗弟子的服饰。
与众不同的是,其中一具尸体穿着与白虞身上相配的红色喜服。
金纹流转如波,璀璨华丽。
那是......
谢祁玉!
一瞬间,白虞明白了裕年口中的姑爷是谁。
这场梦境里,她嫁给了谢祁玉。
妖族很快发现了小路上的白虞,力竭的白虞毫无反抗之力,任凭着几个小妖把她压到他们首领的跟前。
“小师姐,别来无恙啊。”
头顶响起一声男人无情的嗤笑。
白虞惊讶抬眸。
江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