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美女姐姐。”
这时候周围已经有不少学生围了上来，有的是大声笑着前来看个热闹，有的则是跃跃欲试。
三个女生一起往前走了走，为大家想上前参与开了个好头：“美女记者，快采访我们好吗？”
展眉朝她们快走了几步：“好啊，假如你们有一台时光机，会回到什么时候？”
一个长发女孩对着话筒说：“我们三个都不回去，现在我们就很幸福啊，考到了理想的高中，遇到了很多好朋友。哦对了，我还有爱我的爸爸妈妈。”
另外两个女生也异口同声说着：“对对，就留在现在吧。”
“那你们要好好珍惜现在，因为很多人都想回到这个年纪呢。”
学校门口的采访竟是用时最短但参与人数最多的，最后展眉甚至被热情的高中生们围在圈里，临时决定增加了和大家抢麦互动的环节。果真这个世界还是需要年轻人去注入灵魂，
展眉看着一张张青涩的面孔，想到了十年前的自己，那个热烈撒欢又真挚的十几岁的自己。
最后一个目的地，被吴敏选在了上景市中心医院。
医院总能见识到这个世界的百态，此刻站在这，作为旁观者看着医院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他们或哽咽或忧愁。匆匆的一眼不能够看透他们整个人生，但足以看清此刻的苦难与不幸。在这里听到过最虔诚的祈祷，也更近地触碰到生命的意义。展眉从小就是抗拒来医院的，这种抗拒来自于潜意识里的恐惧。不过好在这次是街访为主，不会进到医院里面。
钱媛媛熟练地打开随身挎着的包，掏出一瓶水，递给展眉：“来，说了这么多话，喝口水润润喉吧。”
“谢谢媛媛，别说还真有点渴了。”
吴敏：“辛苦一天了，最后一个点了，完活我请大家去吃饭。”
钱媛媛：“谢谢吴老师，那我们可就不客气喽。”
吴敏欣慰地点了点头，目光却在下一秒快速锁定住了新的采访对象，她拉了拉展眉的胳膊，指着不远处说：“小展，快看，那个男士一个人出来的，先采访他。”
展眉顺着吴敏的手看过去，“哪个呀？”
“戴帽子的，年轻的那个。走走走。”
吴敏的眼光向来毒辣，不管是在筛人入社还是挑人采访上，都是百无一失。不管三七二十一，你只管相信就行了。
“好。”展眉连忙将水盖好瓶盖，拿着话筒跑着追过去。
“先生您好，我是百舸报社的记者，请问可以采访——”
话是突然中止的。
在这人转过身来时。
夕阳的余晖落在在他的帽檐上，脸上被投射出一小片阴影。在阴影里，又看到了他浅棕色的瞳孔和眉眼间的那颗痣。
是和她对称的那颗痣。
人的大脑会轻易被一些突发状况刺激，紧接着大脑皮层迅速做出一系列反应，有的人表现为情绪激动，有的人是血压升高，而之后的很多年里，展眉都还能清楚记得这天她的反应是几近失语。
一个从小到大就能说会道的话匣子，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话涌到嘴边吐不出，又咽不下。但面前的人平静地转过身来，又平静地看着她，平静到让展眉甚至以为不是他，而是千千万万路人中的一个。
可她怎么可能认错呢，展眉从来没有认错过阚青山。
心里控制不住有些发闷，这种感觉像是在野外溜冰，却被人突然推进了一个提前凿好的大冰窟窿里，而最可恶的是，砸冰的和推人入水的，竟是同一个人。下坠之余，还能清楚地看到这个始作俑者定定地站在岸边，面无表情，眼神里看不到诧异，木然，甚至悲悯。
大概是差点忘了，合格的杀手都是冷酷的，才不会悲悯杀掉的任何人。而展眉也庆幸自己没有得到悲悯的眼神，否则这会刺痛并提醒她，你此时的敏感错愕真像一个蠢蛋。
可她凭什么做蠢蛋？她才不要做蠢蛋！
还没有沉入水底之前，她意识到了自己是在工作，身后跟着的不仅有摄像机还有吴敏老师。那可是吴敏啊。
想到这儿比冰水还能让她恢复清醒，于是她拼命往上游。她保持冷静，没有大声呼救，而是牢牢扒住冰面，双脚踩着划着脚下的水，一点点翻滚着爬了上来。
“请问可以采访您一个问题吗？”她也像看着平日里任意一个路人那样看着他，甚至都来不及想他为什么会从医院里出来。
“可以。”他干脆地回答。
展眉没想到他会不假思索就答应了，以至于问题的答案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甚至在她心里是有些希望他能拒绝采访，于是展眉用生硬地语气又问道：“您的回答后期会剪辑发在网上，您可以接受吗？”
“可以。”又是一个干脆的回答。
展眉微愣，而后用标准的没有感情的微笑回应着，“谢谢您能配合。”
她自以为是没有温度的职业假笑，但在别人看来，她笑起来那对小梨涡永远显得人是热情的。
“今天的话题是如果能回到过去，你会选择回到哪一年，能分享一下你的看法吗？”
一般在采访时会先聊几句，让采访者放松下来再进一步询问。而展眉这次甚至直接切入主题，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他漫不经心地开了口，“这个假设好像不太能成立。”
“……”
“如果您想的话，也许若干年后会成立。”
他习惯性摸了摸鼻子，“那，回到……”
真到了这一步，展眉好像又开始期待他的答案了。
甚至，又有些紧张他的答案。
“就回到高中吧。”
他说想回到高中？
她控制不住将左手拇指指甲扣进了食指指甲里，手背的血管微微凸起。她清楚的感知到细密的疼痛从食指尖逐渐蔓延开来。
果真，还是拇指指甲要更坚硬一些啊。
疼痛使她竟鬼使神差的追问了下去，“为什么？”
“……”
她才意识到自己语气已经有些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