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晴好。
雷劫过后,夜空如洗,星月相辉。
如银的月色洒在山巅空地上,隔着一丈远,叶灼与离渊相对而立。
远山传来一声钟响。
离渊看着叶灼。
叶二宫主今日身着明红外袍,内衬雪白立领长衣,腰封以精细手法绣着刺银的苍山云水。一张见之不忘的美人面孔,远看去,好一个日月清霜般的人物。
要不是已经深谙了这人秉性,又要被这副模样蒙骗了。
对此,离渊只想冷笑一声。
叶灼手指拂过“无我”剑鞘。
本命之剑与主人心意相连,随着他的动作,剑在鞘中发出清越啸吟,久久不散。
哪个剑修不在意自己的剑?
今日神剑初成,自是应当酣战一番。
至于与自己一战的对象正是这剑的主材……这就不必多想了。
叶灼蓦然拔剑。
寒气扑面而生。
漆黑窄长的剑身映不出他的眼睛,薄冷的目光看着的是离渊的方向。
那一刻夜幕远山与秋风星月全都从他眼中消逝,天与地之间唯有离渊和离渊的剑。
风声呼啸,叶灼身形凌空,一剑斩出。
按理说,第一剑,应当试探。
然而,既是宿仇,死生勿论,还要什么试探?
分出胜负还不够,最好一剑分出生死,自然解冤释结。
只见叶灼红衣身影如秋风惊落叶,电光石火间骤然飘跃而起。
石破天惊般的一剑挟凛冽风雷,如分开混沌的一线天光般朝离渊斩去!
这一剑,有无限杀意。
而离渊目光沉着专注毫无轻敌之意,一身黑衣随剑势激荡,霎时间拔剑而起,正面与他迎上!
两道剑锋陡然相撞。
天地灵力刹那荡开。
群山震动,秋风中群鸟惊飞,却又被那绝强冲击生生震落。
两剑一为逆鳞,一为龙骨,短兵相接的那一瞬,仿佛有两条气吞霄汉的荒古真龙自云海腾出,以排山倒海之势决然冲撞向对方!
霎时天崩地陷,星河倒垂。
一剑过后,两人错身而立,剑身仍嗡鸣不绝,彼此气血亦是翻腾如沸。
天地之间仍残留有龙啸之声。
——这全力一剑,竟是势均力敌,难分高下。
剑法是,修为也是。
叶灼看向那人的方向。
离渊微笑。
叶灼的剑法果然还和当年一样,全是不要命的决绝狠辣。可惜,十年来他无数次推演复盘,对着的就是这样的剑。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下一瞬,离渊横剑朝叶灼袭来。
他背后是一弯残月,身前是暗白剑光。
剑芒浩荡如冰河浪涌,灵力浩瀚如混沌海渊。
而叶灼见状立即纵身跃起,冰凉剑锋对他直劈而下!铛一声两剑又相撞,灵力翻涌。群山再度轰然动摇。
一击之下,两人当即缠斗。转瞬间铮鸣声不绝,已过百招。
叶灼剑如霜天钩月破空而来,锋芒毕露。看似只攻不守不留退路,实则一往无前毫无破绽,所谓天纵奇才风华绝代,不外如是。
离渊剑如沧溟北海,渊渟岳峙。退时徐缓,进时凌厉,令人不由猜想他究竟练剑多少年,为何就有如此大开大阖的宗师风范。
天地间只闻声声铮响,灵力翻涌如惊涛骇浪,若有修仙人踏入其中,恐怕登时被卷入其中,经脉紊乱难以修复。
一时间胜负竟是难分。
——唯有继续。
冶剑庐中。
远远地,听见风吟。
风里是刀兵相撞的声音。
剑是百兵主。
一声钟响。
“听听吧。”铸剑师闲坐一座青铜大钟前,以指节轻叩钟身,以对小徒弟道,“绝代人物比剑,才有这样的风响。这风声,往前一千年都没有,往后,怕是也难会有人带你听啦。”
“绝代?”小徒弟说,“可他们看着,有二十么?难道比来找师父你谈剑的老剑圣老剑神还厉害吗?”
铸剑师眼中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他啊,早有二十了……”
“一个剑道天才,一个龙界天骄,和这种人讲年岁辈分?啧……他们修起仙来,可是不讲道理啊。”
“那他们谁能赢?”
铸剑师微笑,摇头:“我听不出。”
说着听不出,他还是在听。
听那肃杀风吟,听那振振秋声。
指节叩钟的节律,竟似乎与那边打斗的节律相合,时缓时促,急时如惊风骤雨,缓时如冰河暗流,最终连成一片,奔涌连绵不绝。
小徒弟闭着眼听钟声与风声,只觉得心脏咚咚跳动,周身肃杀寒凉,像是鬼门关走了一遭。
许久,只听身侧一声轻叹:“剑成了。真好啊……我这一生,总算交代啦。”
钟声久未再响。
血腥气弥漫。
“师父……?”
两山之间,半空中,两道身影时而交错,时而分开,如蝴蝶翻飞,若有观者,眼花缭乱。
两道剑光如同明月北海,若其中无煞气杀意,恰是相映相辉。
地面上早已是剑气纵横,沟壑深深,整个山巅连一棵还站着的树都没了——或者说这座山已经几乎变为平地,也就只有中央两人还毫发无伤。
再打下去,恐怕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离渊先撤了手。
片刻后,叶灼亦归剑入鞘。两人依旧相对而立。
停手原因无他,难分高下。
都说武无第二,可是修为相抵,剑法相当,再继续,也无非是谁抓谁一个破绽,以求胜机。
可他们练剑以来,从不会让自己出破绽。
今日论修为,论剑法,论造诣,竟是棋逢对手,即使再打下去,无非僵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