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衙的路上,谢瑾一直在回想宋榭方才那一番话。有些事情他这个做京兆府尹的自然明白,可绝不能宣之于口。宋榭说了出来,却也解了他不少的疑惑。
他对宋榭的敬佩甚至比顾季长更多了些。这个女子通透,聪慧无人能及。她若身为男儿,必能够出将入相。然而这敬佩之余,他又多了几分考量和担忧。
如今东岳的情形,说起来好似一团和气,仔细想想却让人心中发寒。如若正如宋榭的猜测那般,这陈庐城和北境的事情是因为柳翎为了逼迫圣上,好让自己坐稳东宫之位,让高高在上的身上多些心思在自己身上,那可就真的大错特错了。
恰如宋榭所言,谢瑾在朝为官数年,又是京都府尹,他对圣上的心思自然能够猜测一二。在诸多皇子之中,柳翎的性子和做事风格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柳徵。可正是如此,却也不得圣心。
那时候的柳徵也是锋芒毕露,却也懂的收敛。他孝顺,却不愚孝。聪明却又偶尔的憨实,不会事事求个明白,求个彻底。先帝对他便也很是宠爱,即便他是几个儿子中最不起眼的。
柳翎最大的错处,便是事事要个结果。这也怪不得他,他的身后是陈相,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他着手去办,自会有人替他处理妥当,因而自小便有些
骄纵,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依着如今的年纪,若是在前朝必然已经稳坐帝位。可是,柳徵不退,他便永远是储君。若是一朝做了错事,这东宫之位恐也不保。他的焦虑,他的算计,谢瑾都明白。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搀和边境之事,还暗中勾结天渊阁伤了送军情急报的灵仙郡主。
哎……
谢瑾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漫漫星空幽幽叹了口气。
“多事之秋啊。”
此刻天色已经很晚了,远远地传来了打更声。被巡防营和东宫禁军吵醒的百姓又再次进入了梦乡,街上冷冷清清的,偶尔有一两声狗吠。
巡防营和东宫禁军仍旧在盘查,可那甲胄到底是远了。
谢瑾满腹心事,慢悠悠地走在街上,望着天边的月亮不时叹气。
顾季长出了车行去寻魏无涯,可他到快到魏府的时候却又停下了脚步,站在墙头眉头锁在了一起。
这消息是魏无涯从他处得来的,虽然秦漫等人是为自己好,可若是自己这个时候真的去见了魏无涯,开了口,那这事情便也就真的会被人认定是自己和宋榭所为。但若不去,这话便也只是传言,没有任何的实证。就算柳翎得知了消息,也是无处下手。
思来想去,顾季长暗暗笑了声,似乎在怪自己过于鲁莽。
他站在墙头上良久,夜风
从他脸颊上拂了过去,清清凉凉的。半晌后,他转身跳下了墙头,朝着车行又踱步走了回去。
宋榭在院中等来等去不见顾季长回来,苏木迷迷瞪瞪地脑门都快撞到桌子上去了。落葵和蝉衣两人也还未休息,都守在暗处,暗卫在屋顶和墙角各处。
宋榭长长打了个哈欠,朝落葵招了招手,指了指苏木。
落葵会意,将苏木直接横抱了起来,往屋内走去。苏木困的厉害,根本没觉察到。直到落葵将她放在了床榻上,她这才睁眼瞧了下,又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睡去了。
落葵出屋子的时候,就看到宋榭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手握着茶盏,迷迷糊糊的嘟囔了几句,便阖上了双眸,呼吸声均匀。
落葵失笑,转身进屋又取了件外衣给她披上,而后纵身跃上了屋顶,坐在了蝉衣身侧。
蝉衣连回头都看她都没看一眼,声音低低道:“你说这事情要是闹大了,咱们是不是得考虑把公子和宋小姐等人早点送回临渊山庄去?”
落葵听到这话只当是自己听错,纳闷地侧头看蝉衣。“你今夜倒是话多了几分。”
蝉衣扭过头来,摇头道:“这事情可大可小。若真的如姑娘所猜测和预料的那般,这事情倒引起的风波倒有可能就此停了。可若柳翎不肯罢手,到时候是真的麻烦
。”
落葵对她的话很是赞成,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话罢,唇角勾出两湾梨涡,挑眉道:“不过嘛,这事在人为,咱们总是有法子的不是吗?”
蝉衣看到她这神色,瞬而明白了她的心思,微微笑了起来。
顾季长回来的时候,宋榭趴在桌上睡的正熟,似乎很贪那石桌的凉意。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见众暗卫都探出头来,朝他们摆了摆手,径自将宋榭抱了起来。
“嗯……你回来了,什么时辰了?”
怀中的宋榭感受到顾季长胸膛的温热,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香味,低低问了一句,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往他怀里缩了缩,又睡着了。
顾季长失笑,在她额头上蜻蜓点水掠了过去。
这一夜,顾季长没有回自己的屋子,就那么抱着宋榭睡了一夜。
车行内一片寂静,可街上却在沉寂了片刻之后又喧嚣了起来。
刚回到府衙的谢瑾还没坐稳,连口茶都没来得及饮一口,就看到衙役急匆匆的冲进了屋子,气喘吁吁道:“大人,大人,出事了。”
谢瑾嘴角抽抽,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抖了下,无语道:“什么事,这么慌张成何体统!”
衙役缓了口气,言道:“方才有人将两个人扔在了前院,还放下了一份供状和证词。属下瞧着被绑的那两个人有几分
眼熟,就……”
谢瑾闻言顿时心中咯噔一下,霎那间明白了宋榭方才那没有说完的半句话是何意。看来,她是把这烫手山芋扔到了自己手上。
谢瑾身子僵直,却又不得不为宋榭的图谋折服。这人若是还在宋榭和顾季长手上,迟早有一天会走漏风声。若是此时府衙坐实了那两人的罪名,将他们丢入大牢,判了罪。就算是柳翎得知了消息,想要从京兆衙门的大牢将人带走却有些麻烦。
再者,这人是谁送过来,连衙役自己都没看清,到时候说出去,谁又能将这些事牵扯到顾季长和宋榭身上?他柳翎就算有猜测,也是没办法的事。
果然是个聪明的人。
谢瑾缓了口气,端着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