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殿中,陈贵妃斜斜地躺在榻上,单手撑着下颌目光始终落在院外。她的脸上瞧不出任何的情绪,眼底泛着的光芒耐人寻味。纤长而白皙的手指落在了青瓷杯上,映着光有些刺目。
婢女悄然入了殿中,见她望着院外的树木,倒了盏清茶递了过去。
“娘子,方才陈栩出去的时候,奴见他神色有异,莫不是与娘子起了冲突?”
陈贵妃坐了起来,接过茶盏愣了半晌,眼睛有些游离,幽幽道:“呵……冲突?他能与我有什么冲突?他那点心思,我尚在闺阁的时候就知道,若不是当初入宫时兄长担心我在宫中遭人算计,非得要安排个人在身侧照料,他又在陈家多年值得信任,我怎会让他随我入宫?”
浅浅啜了口茶,陈贵妃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是福也是祸。阿蓦啊,你说为什么总有些人执念一些不属实自己的东西呢?”
阿蓦敛了敛眉眼,缓缓摇头,低声道:“娘子,奴是个下人,眼界窄,但有些事情奴却看的清楚。这人若是眼界太高,野心太大,实力又不允许的时候,总会做错事的。”
陈贵妃听到她这一番话,抬眉看了她许久,忽而笑着摇头,却又点头道:“没错,实力不允许的时候就会走歪路。所以……你应该明白我要
做什么了。”
阿蓦默声,添了茶便退出了大殿。
且说陈栩拿着鸾凤殿的腰牌出了帝宫往陈府,这一路上他都在思索方才陈贵妃的那番话。想着想着,他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眸中一片森寒。
是了,自己幼时便对陈瑛情根深种,原想着能跟在陈玄正身边做出一番大事业。待有了功名利禄,便与陈家提亲,请陈玄正将陈瑛许配给自己,可谁知道陈瑛对那时的东宫太子柳徵一见倾心。
这桩亲事陈家原是反对的,可是陈玄正却觉得妹妹陈瑛嫁给柳徵是件好事。陈栩自小跟在陈玄正身边,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真正的算计?他要的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而实际上,他也确实有那个能力。
陈栩的一腔热忱和深情就此夭折,陈瑛嫁入东宫虽为良娣,可因陈玄正的缘故她极受宠爱,陈玄正也因此成了柳徵的左膀右臂。毫无意外的,在那一场战乱之中,柳徵登上了帝位。
而陈玄正因辅佐有功,成了东岳的第一任宰辅。
那可是东岳建朝的第一任宰相,帝王和六部都要依赖于他。陈玄正以及陈家如日中天,权利更是让说有人忌惮,哪怕是当时战功赫赫的赤羽军首领秦冬济最后不也落得个全家被灭的下场吗?
呵……
想到这里,陈栩脸上露出嘲讽。
那
又如何?
这天底下虽说权利压力,可就连那帝位都不一定是谁能一家独大,历来改朝换代是常有之事。宦海浮沉,你来我往,分分合合的,他陈家难道就能一直那么一帆风顺?
不,不是这样的。
陈栩轻声笑了起来,缓缓舒了一口气。
既然不是一家独大,那陈家也有走向灭亡的时候。若是陈玄正不在了,柳翎那个东宫太子的位置就不一定能坐得稳,更别说是陈瑛只是个后宫的贵妃。
陈家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若真的到了这一步,那些人大多数都会落井下石的吧。如若陈瑛在后宫受了冷落和侮辱,这个时候自己不就有机会了?
思寻至此,陈栩眉眼间笑意越发浓了,步子也轻快了许多。
不远处的人群中,一个打扮的极其干练的姑娘正在一处摊位前看面具,见陈栩往前走去了,随手拿起一张面具戴好,给了那摊贩银两便匆匆离开了。
摊贩哑然,看着手中那碎银子嘴角抽搐,心中颇为奇怪。
那碎银子足够将他摊子上的所有面具都买下,甚至还绰绰有余。那姑娘也是个奇怪的,站到这里半晌也不曾问过自己一句,只是翻来覆去的看着手中的面具。
摊贩见她走远了,摇了摇头,又去招呼其他人了。
陈栩走在前头,听着街上的叫卖声,随手买
了些茶点拐入了一条巷子里。他走得极快,似乎是发现了身后有人跟着,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慌乱,眉眼间甚至还有几缕嘲讽。
那女子跟在陈栩身后进了巷子,左右看了一番后又悄然退了出去。
躲在暗处的陈栩眉头拢了起来,完全没弄明白这女子跟着自己做什么。若说是来刺杀,那也只能是陈瑛对自己动了杀心。可如果是来刺杀自己的,怎么又走了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然而等了半晌,那女子并没有折回来。
陈栩越发的迷茫了,便也往陈府那边去了。
看着他离开了巷子,女子从那边的屋檐下走了出来,扯下脸上的面具,眼间拢起了笑意。
此人确实是陈贵妃派来的,然而并非是来刺杀陈栩。陈贵妃是个聪慧的人,她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自己的人出手。就算是杀的那个人也是自己的属下。
然,这些陈栩想不明白。
一路到了陈府,陈栩从后门入了院中,待人禀告了陈玄正,这才由府内的护卫领着往后院书房走去。
陈家的宅院极大,堪比东宫。府内装饰和草木也非凡品,就单说那院中很不起眼的假山,也都是从百里之外运过来的,都属奇花异石,寻常人根本见不到的物件。
陈府的规格实际上是超出了陈玄正本应得的,然他建了这宅院
,柳徵既没有说什么,甚至还赏了他许多的东西,朝中的官员即便是要以此来弹劾,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陈栩当然知道这座宅院下埋藏了什么秘密和阴暗,可是现在他不能说,更不能有任何的异动。陈贵妃已然对他有了芥蒂,稍有丁点的差池,这项上人头……
可,刚才那人是谁呢?
“到了,你自己进去吧。”
前头领路的护院停了下来,低低说了句,而后提着灯消失在了长廊上。
陈栩回过神来,抬头看去,就见自己已经站在了书房的屋檐下。
书房内灯火通明,窗户上映照出陈玄正的身影。他正坐在榻上手中捧着一本卷册,看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