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阿珍啊（四）〈关闭段评功能
迷雾渐浓，周围有隐约的叫人牙酸的风声。即便掩住口鼻，闻人笙还是觉得莫名焦躁不安，体内像是有一头暴怒的兽被唤醒了，那种带着怒意的烦躁像针一样绵密地扎进他心心脏。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蓦然手掌攥住胸口的位置，眉头紧锁。
他想叫住夏灼，但他有一刹那的恍惚，迟疑的片刻，人已经走远了。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缓慢跟上去。
他忽然觉得她很遥远，遥远到好像很久之前也曾这样追逐过她,却还是只能看着她走远。
仿佛两个人隔着的不是几步远，而是隔着一个世界。内心波涛汹涌的怒意逐渐漫延上来，他感到自己处在失控的边缘了。
那种感觉，竞有一些似曾相识。
大
夏灼和崔红都没发现闻人笙的异常，两个人并排，往迷雾深处走，走马灯一样看到一些场景。
“这李瑶和我印象里的不太一样。"崔红呢喃了一句，“不过她确实不大显眼，我有时候甚至会忘记还有这号人，她嫁去外省也没人注意，甚至都没人意识到她的年龄这么小。”群体中总有一部分人常常被忽略，但这种集体失忆般的忽视，还是莫名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感觉。
夏灼若有所思：“或许…她本来就不存在。”“啊？"崔红没明白，“什么意思。”
夏灼抬了下下巴，意思是先看吧！
穿过迷雾，像是穿回了李瑶的过去，场景十分的逼真，甚至恍惚会觉得自己就是李瑶。
不过能影响到夏灼的东西，几乎不存在。
倒是崔红有点头昏，但还扛得住。
李瑶从小就是个透明人，她有着一张普普通通的脸，略微瘦小的个头儿，脑袋也谈不上聪慧，早早就显出一些笨拙和呆板的特质，是那种扔人群里一抓一大把，丝毫勾不起人窥探欲的那一类小孩儿。
安安静静，悄无声息。
养父母本来就觉得失望，自从生了亲生儿子，就更不喜欢她了。
她的透明和普通其实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她可以很专心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会关心她，但起初也没有人会打扰她。
她不吵不闹，谁也不会想到她。
顶多爸妈偶尔看她不顺眼，打骂她两句，弟弟哭闹着拿石头扔她，把她当大马骑。
但有一年的冬天特别冷，李瑶认识了新朋友，新朋友约她出去玩，她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她穿着修修改改好几年的棉袄，袖子加长一次又一次，终于因为她身量长开，身子再也穿不进去了，勉强挤进去，扣子也系不上。江城的冬天不算长，但也不算短，爸妈说：“凑合凑合得了，哪有那些钱给你买新衣服。”
她看着弟弟身上崭新的衣服，露出一点落寞和伤怀，那个冬天真的很冷，她的鼻涕似乎就没有消失过。可是她太透明了，透明到所有人当她不存在。也根本不在意她的需求，仿佛她正好冻死才符合期待。在李瑶发高烧还挨了一顿训斥之后，她终于明白，自己是完完全全多余的存在，那是她第一次生出强烈的不甘和埋怨。然而她的愤怒都是悄无声息的。
没有人注意，也没有人在意。
那一年她大概十二岁，十二岁的李瑶肉眼看要更小一些，完全是个没长开的豆芽菜。
她想要反抗，可她无能为力，费尽心思，也不过是偷了弟弟的长命锁去卖，那锁是生弟弟时候打的生辰锁，纯金实心的，分量很足，那代表着他在爸妈心中的分量。平常锁在柜子里，轻易不会打开，她卖给了一个二手金店的老板，黑心老板看她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哄骗说她的金子是假的，只塞给了她二百块钱，匆匆把她打发走了。但那一年的二百块足够买新衣服了，李瑶难受片刻，就欢天喜地地去买衣服，店老板拿走了她的钱，却只给她一件价值六十块的棉袄，骗她说平常卖三百呢，看她是个小孩可怜她，才收她二百。
李瑶知道不是，因为她之所以来这里买，是因为同桌有一件一模一样的，同桌悄悄告诉她，这件衣服卖一百块呢，她妈妈讲价是个高手，六十块就拿下了。
李瑶嗫嚅地对老板说：“六十…六十块。”老板横眉怒目瞪着她，坡口大骂了她五分钟，问她怎么不去抢，小小年纪心眼那么多，白瞎了她一腔好心。嚷着要给她家长打电话，然后她就害怕了。她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瘦削的身子和那张普通的脸，她的普通将那件新衣衬得更新，她突然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件衣服穿回家就要挨打。
因为她无法解释钱从哪里来。
那个丢失的金锁，会瞬间怀疑到她身上。
她小声说：“我不要了。”
老板更烦了，板着脸说：“一经售出，概不退换。”那些老师口中的尊老爱幼，是不存在的。弱小者总是在被欺凌，救命的稻草从来就不存在，落井下石才是常态。人倒霉的时候，只会更倒霉。
她大概也是这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的确是个"蠢笨无能"的人，她惊慌地看着镜子，倏忽又笑了，大概是笑自己荒唐和愚蠢。
透明人第一次体会到勃发的愤怒，她在脑海里幻想把他们都没有撕成碎片，那种感觉既恐怖绝伦，又似乎带有一丝隐秘的兴奋。
她把鼻涕抿了老板一身，一边怪叫着一边哈哈大笑地往外跑，可惜她太小了，那么努力，也没有跑很快，她在拐角处被追上，被狠狠打了一顿，下过雨，地上都是苔藓和泥水，老板把脏水全灌进她的嘴里，她尝到腥骚味，蜷缩着，孱弱地说：“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
那天李瑶没有回家，她缩在商场卫生间旁边的杂物间里，蜷缩在地上睡了个香甜的觉，她甚至觉得那一方逼仄的地方，都比任何地方要温馨。
那个木讷呆板蠢笨又无能的少女，也是第一次生出叛逆的想法来，她想要逃离这里，和好朋友肆意玩耍，然后去到一个遥远的远方。
远方在哪里呢？她并不知道。
大约就在远方。
第二天李瑶在保洁震天的吼声中离开了这个地方，她没有约到好朋友，因为好朋友去乡下探亲了。
而她也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