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勇侯府一进布置讲究的小院内，窗户大敞，屋内靠窗对弈的两人丝毫不在意不时被风吹进的雨丝。
趁对方思考落子的工夫，陆衍扭头望向窗外，雨势已经明显小了许多，原本灰蒙蒙的天也亮堂了起来。
“表兄，莫要走神，该你了。”林策将手中的白子落下，提醒道。
陆衍拈起一枚黑子，扫了一眼棋盘，随后落子：“你今日这棋下得不错。”
“表兄此话何意？”林策笑道，“我们两个本就是不分伯仲，互有输赢。”
“前几日可不是这样。”陆衍淡淡道。
林策一愣，片刻后笑着摇头：“表兄，我知你是关心我，你难得和姨父返京休息，不必日日找我对弈。你放心吧，我无碍了。”
“若是前几日你这么说我是不会信的，”陆衍盯着棋盘开始数棋，“但是今日我信了。”
“人生而在世，是无法选择自己的亲生父母的，我已经看开了。”
“你也不必太过挂怀生父是谁，据我这么多年镇守元州得到的情报来看，化国的英王不是什么好人，还是离他远点为好。”陆衍的目光仍聚集在棋盘上。
“表兄倒也不必这么直接。”林策哭笑不得。
陆衍没有接话，几秒后抬眼：“今日还是我赢了半子。”
“好好好，表兄棋艺非凡，我甘拜下风。”林策开始收子。
陆衍提起仆役刚端进来的茶壶，为自己添了杯茶。他端起茶盏轻嗅茶香：“姨父这二十年将你视如己出，他待你如何你再清楚不过。你嘉勇侯世子的身份不会变，我和你说这个是让你以后和化国打交道的时候多个心眼，切勿因小失大。”
“我明白，”林策将手中的棋子放入棋奁，“只是我终究是不能娶令怡了。这一点，我和她都很清楚。”
提起萧令怡，陆衍眸中神色微变，低头啜茶。
林策继续收子：“表兄去探望过令怡了吗？她怎么样？好些了吗？”
陆衍摇头，放下茶盏，也开始收拾靠近自己这边的棋子。
“男女有别，我不太方便入宫看她，你呢？”
“表兄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林策说道，尽管他尽量表现出豁达的样子，眉宇间还是藏不住几分落寞，“我这几日还是不要见她为好。还好知意能时不时入宫去陪陪她。”
“世子不好了！”
一名小厮慌张跑入林策院子，冲进屋中。
“怎么了？为何如此惊慌？”林策不紧不慢地将手中握满的棋子放入棋奁。
小厮没有立即答话，林策奇怪地抬眼，发现小厮正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瞥着陆衍。
“表兄又不是外人，你不必顾忌，大胆说吧。”
小厮低头，不敢再看两人，犹豫了会一鼓作气说道：“世子，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刚刚为长宁公主和镇南王世子赐婚了。”
仍在收拾的陆衍闻言动作一顿，刚捡起的一枚棋子从指尖跌落，与棋盘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屋内一片寂静。
屋外已无雨声，只听见屋檐上的水一滴一滴落下。
半晌，林策的声音响起。
“这哪里不好了，这是好事。”
“林策……”
林策抬手制止陆衍继续往下说。
“表兄，你定会好好待令怡的吧？”
林策的眼中看不见愤怒或是不甘，相反，他的眼中很平静，一如无风时的湖水水面，甚至还带着些夹杂着释然的欣慰。
原本的话梗在喉间，陆衍垂眸捡起那枚掉落的棋子。
“我会的。”
*
“父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衍回府后直冲书房。
“什么时候如此鲁莽了？”陆平放下手中的奏报。
“陛下怎么突然下了赐婚的圣旨？”
“令怡年纪到了，陛下自然要为她的婚事考虑。”
“可是我——”
陆平转身看向自己儿子，仔细端详，他的眉眼间透着亡妻的影子。
“我知晓你的心思，”陆平沉声道，“令怡和林策原本是默认的一对，你无意介入，我也从未将你的心思点破。”
“但是衍儿啊，”陆平伸手扶上陆衍肩膀，“如今他们已经不可能了，再加上化国虎视眈眈，你不能再一直躲在远处默默守护，你得站出来了。”
陆衍沉吟半晌：“令怡同意了？”
“她是个深明大义的孩子，若非她开口，陛下此时还在犹豫。”
“我明白了。”陆衍点头。
她是不得已才要嫁给自己的，无关风月。
*
夜，成帝就着灯笼和蜡烛的微光朝云华宫走去，心事重重。
“陈泰啊，”成帝说道，“朕当年不应该放虎归山的，若是当年朕杀伐果决些，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陛下当年也是被逼无奈，”陈泰安慰道，“英王以沐阳长公主性命为要挟，陛下救妹心切，为了长公主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
“是啊，好在沐阳之后嫁给林玄，日子过得也幸福。本来还以为林策知道自己身世后沐阳会撑不住，当年天真柔弱的妹妹终究是长大了。”
成帝踏入面前的宫殿，喃喃道：“只是苦了孩子们。”
“公主，陛下来了。”
就着烛光看话本的萧令怡忙把书放下，起身欲出门迎接，成帝已步入屋内。
“见过父皇。”萧令怡屈身行礼。
“快起来吧。”
成帝扶起女儿，在榻上坐下，瞥见桌案上的话本，说道：“晚上就不要看书了，伤眼睛。”
萧令怡将书合上放在一边：“父皇就让儿臣看一会吧，不然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成帝叹了口气，问道：“你真的想好嫁给陆衍了吗？”
萧令怡一怔，随即点头：“女儿自然是想好要嫁了，不然也不会请父皇下圣旨赐婚。”
“若是你不愿，父皇可以在使团走后找个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