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山并不陡,海拔只有几十米,并不算高,车子在修得干净而平整山道上开了十几分钟,终于到了江少儒所说的那家“清云疗养院”。
由于是在山顶上,空气特别清新,也很幽静,院区就掩映在片片绿林和层层叠幛的小山峦之中,耳边不时可以听到声声清脆悦耳的鸟鸣声,伴随着秋日早晨大好的阳光和阵阵草木清香,让人的心情瞬间就能愉悦起来,看来这里,确实是个很适合病人静养的地方。
下了车,江少儒带着江月刚走进去,一个身穿白大褂,年纪约摸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就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见到江少儒,礼貌地招呼道,“江先生,您来了?”
江少儒点点头,叫了她一声“李院长”,然后问道,“老爷子最近怎样?”
“挺好的。”李院长出一边答着一边好奇地看了看江少儒身边的江月,问道,“这位是?”
江少儒揽过江月的肩,让他的头与自己靠近,笑道,“我儿子,像不像?”
李院长皱皱脸,摇了下头,以为江少儒是在开玩笑搪塞自己的问题,便识趣地不再多问,转身一边和他随意寒喧着,一边带着两人穿过大厅往后面的疗养区走去,经过一道曲折的长廊和一条小石径,在一片小松林旁边看到一只铺着红色琉璃瓦的小亭子,一个头发全白了的老人,就坐在亭子里的一只轮椅上,旁边有个穿着护工服装的年轻女孩,正在笑着念书给他听。
“江老先生最近身体和精神都还不错,天气好的时候,会比较喜欢出来散步,然后听听书听听曲什么的。”几人在不远处站定,李院长看着那边的老人,笑着对江少儒说。
“知道了,我们过去看看他,不会太久,十分钟后您让这位护工小姐再过来。”江少儒交待。
李院长说了声“好的”,将那个女孩叫过来,按照江少儒的意思交待了几句,便带着她暂时离开了。
江少儒拉着江月走过去,在老人面前蹲下来,叫了一声,“爸。”
老人正闭着眼睛,听到刚刚念书的温柔女声忽然消失,换来一声低沉的轻唤,眉毛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在接触到面前的江少儒时,本来平和的面孔,立刻扭曲激动起来,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几声嘶哑的单音,“嗬——呃——呃——”
对于老人的反应江少儒毫不在意,将手覆在老人搭在轮椅扶手上满是褶皱的手指上,安抚似地拍了两下,笑道,“爸,我知道您不想看见我,说实话,儿子我也不想过来惹您心烦,影响您静养,但是今天,我带了个小孩过来见您,他是您的孙子,很乖,也很可爱,我希望您能喜欢他。”说着,朝呆站在旁边的江月招了下手,“小月,过来,叫爷爷。”
江月有点懵,他没想到江少儒带他来这里,原来是为了让他见长辈,江少儒的目的,应该是希望自己作为江家一份子的身份,可以得到这个老人的承认吧?对于江少儒的这个父亲,自己名义和血缘上的爷爷,江月对他了解并不多,更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感情,只知道他叫江赫,中风多年,早失去行动和语言的能力,早年也曾是c城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却是晚景凄凉,只能寂寞地在疗养院度过余生,唯一留在身边的只有江少儒这个小儿子,可惜偏偏这个儿子最不得他心。
如今的江家是江少儒做主,他要认自己这个儿子,没有谁可以反对,而江少儒之所以希望江月可以得到自己老父亲的承认,看来心里对他,还是抱有一份尊重之心的。江月虽然对江赫没有感情,但见到他现在这幅光景,心里却也忍不住为他感到凄凉,况且,“爷爷”这个词,在他心里是很奇妙的,小时候,他和弟弟,一直很羡慕那些有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疼的小孩,在他眼里,爷爷应该是一个很温暖很慈祥的存在,从前他没有想过江少儒会让家人都承认自己,如今突然得到这个机会,心里自然是激动不已,于是深吸了口气,乖乖蹲下来,从江少儒手中抱过老人温暖干燥的手,甜笑着,温温软软地道,“爷爷,您以前没见过我吧?我也是您的亲孙子,我叫江月。”
老人那双迟钝却并不显混浊的眼睛在江月脸上慢慢扫了几圈,露出一丝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来,江月不知道的是,其实老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孙子了,大儿子死后不久,大儿媳便带着孩子改嫁了,二儿子移民国外后,也很少带孩子回来看他,江灏凡虽然在江少儒的叮嘱下一个月会来一次,却由于性格的原因,不怎么亲他粘他,完全是例行公事,更不用说像江月这样撒娇似地叫自己“爷爷”了。
其实,无论是什么人,内心总会有柔软的一面,年轻时再骄傲的人,就算做过再多大事,被再多人敬畏过,年老时所得,也不过一方静土,财富和地位都是过眼云烟,含饴弄孙的乐趣,又有谁不想要呢?
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老人啊,如今落到这步田地,才明白亲情的重要,当年不待见江少儒,只是因为他血统低下,后来江少儒因为不甘和愤恨夺了自己的位置,弄死他的大哥,逼走他的二哥,自己心痛之余不是没有反省过,也不是没有后悔过,但是一想到小儿子如此心狠,心里更多的还是恨意。可是偏偏讽刺的是,如今还留在孤独的自己身边的,又只有这个小儿子。
眼前这个笑得单纯乖巧的男孩,还真不像是他那个骨子里带着狼性,比之他年轻时犹有过之无不及的小儿子生的啊!看惯了小儿子“虚伪”的尊重和“假”笑,江月的认真,对于老人如今日渐干涸的心来说,无异于是一眼甘泉。
“小月不是淑美生的,他妈妈是个很纯朴的渔家女孩,是我高中毕业那年在枣湖渔村认识的,当年我回来后您问过我手上那只戒指的来历,另一只的拥有者,就是小月的妈妈,我去美国之后就跟他妈妈失散了,小月以前吃了很多苦,我最近才找到他,现在我打算让这个孩子认祖归宗,希望爸您可以承认他。”江少儒看出老人对江月似乎颇有好感,放下心来,简短地说出自己的来意。
江月虽然是刚刚才知道江少儒的目的,却还是赶紧配合着点了点头,“爷爷,我很听话,也很孝顺的!”
老人又盯着江月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被江月包裹在掌心的手指忽然微微动了动,手腕和肩关节轻轻打着颤,似乎是想抬起来,却有点力不从心,江月看看老人的手又看看老人的眼睛,忽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