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回屋子里去翻冰箱,拿着一堆东西又吧嗒吧嗒重新跑出去。
打着伞站在庭院中的女人静静地看他在雪地里倒腾,有手套也不戴,真傻啊。
但看他一直不停地捂着嘴巴呵气,甩一甩冻僵了的手指又蹲下身去团雪的样子,她的唇角一直是舒扬的。
栗原站在那里,与自己创造的雪人对视着,下一秒突然伸手拍了拍它的头,然后又把手心放在自己头顶上。“你没有我高。”他说。
还和雪人比身高,井之琦忍俊不禁,走近了端详片刻,毫不客气地笑出声,“近看有点丑啊。”
作为身体部分存在的雪球不大,也不怎么圆滑,头发是一片洋甘蓝,眼睛是两颗干红枣。
雪人脚下掉落了一根秋葵,看它面部的某个凹陷,似乎是作为鼻子来的。她顺手捡起来打算帮忙插回去,雪团有点硬,于是加大了一点往里钻的力道。
啪嗒——雪人脑袋掉了。
井之琦有点懵。
她对上身边人怨念的目光,还有余力点评道,“不仅丑,质量还差。”
栗原不服,“哪里丑了。”
暼一眼那没了脑袋只剩半个圆身子的可怜小雪人,瘪嘴控诉道,“你赔我。”
井之琦看着被自己不小心破坏的现场,“抱歉,我不是故意……”剩余的字被堵在唇间。
栗原倏忽站起来用力咬了她一口,“你赔我。”
接着他又在塌陷的雪人旁蹲下身,伸手把那片散落的雪球揽回来,小声嘀咕,“我堆了好久的……”
井之琦捡起刚才被他丢弃的手套,蹲下来拉过他冰冷的手,细细弄掉上面的雪后塞进柔软棉绒里,又拍了拍他积雪的针织帽,真诚道,“别生气,我帮你堆回去。”
然后两个午饭都顾不及吃的人又开始在庭院里滚起了雪球。
“不是这样,是这样才对……”栗原看对方动作明显不熟练,开始了认真教学。
井之琦看着自己手下的雪球,又看看他的,并不觉得有何不同。
“你看我……”他娴熟地一点点把那雪球滚大了。
天气很冷,井之琦其实并不能理解这般行为的乐趣。可看着栗原被风吹得愈渐红通的脸,塌陷的雪人被复原时那明亮的眼神,她似乎也能感染到一丝不含任何杂质的天真快乐。
“姐姐,等会儿我们吃什么?”
“寿喜烧或者涮羊肉?厨房有铜炉。”
“铜炉羊肉!”
“好。”
·
这栋房子里有很多她从前生活过的痕迹。
井之琦说,京菽荣园那边是父母名下的住所,而她个人不在家的大部分时间是在这里过的,紫桉山庄私密性很好,关键是一切都属于她。
习惯成自然,她会把自己看重的东西都放在这里。比如记录她成长面貌的相册,比如想要私藏起来的一个人。
栗原时常会从这栋房子的某处细节上探索到她留下的气息,作为一种隐秘的乐趣。
他喜欢翻她的相册,是他不曾参与的她的从前——长发少女在家中专心致志地练小提琴;高中时剪了短发,有层次感的齐耳碎发,俊俏到连隔壁班女生都想要号码的程度,穿着棒球服踩着滑板,沿着光影斑驳的梧桐小路呼啸而去……
抬头的那一瞬间,正望见相册里的少女施施然站在自己面前。不同的是,那张长开了的更为精致的脸,那双清浅琥珀色的眼也变得狭长些了。
她任何时候都从容不迫,旁人会从她淡然的言辞中以为她从来都这么温良谦让,而当她对某事认真时却有着绝对压倒性的凛然气势,无人知晓那一贯气定神闲的微笑下到底藏着怎样的野心。
栗原心知对方是与自己截然相反的人,井之琦是那种即便看不清前方,但想要什么就会去竭力争取的人。
她拉着栗原,迫使他对她敞开心扉,最后成功引他和她一同坠入爱河。
栗原对她的一切都好奇,在她面前有很多话要讲,而他只要问了,她就会回答。
井之琦对栗原总怀有独一无二的耐心。
“这是哪里?”他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问。
“我和朋友开的中古店。不过现在已经关了。”那种收藏了很多精美Vintage衣裙、穿越了时空的宝藏店铺。
夜晚时分,两人窝在房间里。
她关了灯,世界便变了一个模样。
墙上被捯饬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有天然树枝松果藤球、彩绘玻璃壁挂,还有会发夜光的星星与动物剪纸,熄灯之后很美,会让他想到少年派在海上漂流遇见发光鱼群的时候,还有小王子坐在沙漠里和飞行官聊着天看星星的场景。
两人背靠沙发坐在厚实毛绒的地毯上,她梳理他的头发时,栗原去搂她的腰,她试图把他的手拿下来,但他非常黏她,毫不掩饰依恋。
“不可以抱么。”他委屈地说。
井之琦叹了口气,他小动作属实太多,握住他捣乱的手不让动,“有点痒。你乖一点。”
栗原便把相牵的那只手放在自己面前,开始玩她的手。
在这间星空璀璨的屋子里,她给他讲关于中古店的故事。
“是以前和朋友闹着玩的店,由我名下的一间铺子改的。店里有以物换物日,一枚不值钱的玛瑙吊坠能换限量版香水,而一个小女孩用玩具表换了小挎包,只因那天宫林心情格外好……”
他忽然提问,“宫林是谁?”
“我那朋友的名字。”
“女的?”
她吻了下他的手指,笑说,“男的。”
他皱眉,看她讲起那个人目光怀念的样子,“你喜欢他?”
“昂,是朋友。”她说,“除小原外,最喜欢的就是他了。”
栗原放下了她的手,半晌又重新握紧,语气不太快乐,“为什么还要有一个最喜欢?”
井之琦笑着,把手抽出来,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那为什么只能喜欢你?”
他说,“不然不公平。”
因为栗原喜欢的人,有且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