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开船,吴裤子忽然大叫,“哎哎哎,你下去!”眼见得窜上来一个小男孩,看着十一二岁的样子,黑黑瘦瘦,塌鼻斜眼,一脸鼻涕印子。
“他娘的,你不要命了!”吴裤子转头跟他们解释,“是这江边的一个乞儿,也不知他爹娘是谁,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平时靠给我们搭搭下手做些零工养活自己。”
“这次出船凶险难测,你不要去了。”他踢了那乞儿一脚让他下去,对方却执拗地摇头,熟练地解开缆绳。
“他娘的,让你别去你非要去,死了可别怨我!”吴裤子边骂边一竹篙把船撑出岸边。
那乞儿见吴裤子不再赶自己下去,待船开后便静静地缩在船尾漠然地望着他们,看了一会儿便又转头盯着渐渐远逝的江岸发呆。
小船悠悠地往前驶去,慧檀立在船边双手背在身后眺望远方,玉臣扯着他袖子不知说着什么,不见慧檀有何反应自己先笑弯了腰。
“看着又不像主仆,难道是兄弟?”吴裤子胡乱猜测着他们的关系,不禁又往另一位矮个子瞟去,正好看到马鞍怪把先前遮挡自己的斗篷给抖落开,吓了一跳,“你你你!这这这!什什什么玩意儿?”他用手指着马鞍怪,吓得腿发软,瞅瞅还看得见的岸边,想着要不这船也不要了,自己直接跳下去游走吧。
“不要怕,它不伤人。”慧檀吩咐马鞍怪去船另一头待着,这里取出一张灵符贴在船头,“你行你的船,它不碍事。”
“我,我皮糙肉厚,不好吃......”
“滚你的,我乃保家卫国一兵士,谁稀罕舔你那臭皮囊。”马鞍怪见他把自己当吃人的妖精,气得要用马鞭抽他。
“行了,你伤了他谁来行船。”玉臣笑着拦住。
那吴裤子见马鞍怪不吃人,虽心有余悸,但也不敢有别的动作,只能乖乖摇浆,前面已经把海口夸,只是到底惜命不敢放肆,行事还是要小心点。
船行了一会儿,见玉臣友善,马鞍怪虽生得丑陋但并无大碍,便渐渐放下心来,三言两语聊了起来。
“船家,你为何叫吴裤子?是你本名?”
“咳,什么吴裤子,还不是旁人给起的绰号!我姓吴,家里排行老二,本来叫吴老二。”
他叹口气,摇摇头,“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之前也有妻儿老小,只因好赌,家里的钱都给我拿去赌了,妻子劝阻不听。那天她又劝我,正好我输了钱火气大,便把她打了一顿出气。”
“先前打闹都无事,可是那天不知为何不抗打起来,她气恼不过,竟然哭哭啼啼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家中两个大舅哥为她讨公道,跑来把我狠揍一顿。你们几个别靠着一边坐,分散点,不然船会翻。”
“你这破船不翻也是奇迹。”
“别打岔,听他接着说。”
“我一气之下写了休书,本是赌气想着过几天再接他们回来。只是家中无人管束,便由着性子日赌夜玩,把他们娘仨扔在岳丈家不闻不问。妻子见我不思悔改便带着孩子改嫁了,听说是个卖肉的屠夫,对她和孩子还不错。”
“你说什么?你自己好赌还打女人?莫不是当着你亲生孩子面打她的?”慧檀听到他们聊天一直也没什么动静,这时突然冷冷地问道,吴裤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打,打,打自己婆娘不是天经地义吗?我们村哪家不是这样?”吴裤子轻声辩解。
“天经地义?!你说的出口!一个大男人竟然打女人,而且还当着自己孩子的面打他们的娘亲,你还是个人吗?!”
“我不是一时糊涂吗......”吴裤子小声辩解道。
“哼,我看你是一世糊涂罢。”
玉臣轻轻拉了下慧檀的手,密语道,“檀郎消消气,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你看他现在这么落魄,怕不是报应。”
那马鞍怪却不识相,还催着问,“那跟你叫吴裤子有什么关系?”
“还有什么关系,吴裤子无裤子,肯定是赌钱输得裤子都没了呗。”慧檀冷笑道。
吴裤子被说中心事低头不语,玉臣为了缓解尴尬,便掏出干粮分他一块,“前面顺风,不如你停下歇会儿,吃点干粮吧。”
“我知你们都看不起我,我自己也看不起自己。好好的日子过成这样,悔不当初啊——”
他摆摆手,欲要推辞,马鞍怪却把干粮塞在他手里,“李将军说过,知错能改,吃馍大咽!就是说,你犯了错误而能改正,吃馍馍能大口咽。”
“什么跟什么啊,那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玉臣被逗笑,“意思就是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就是最好的事情。”
“我听他言语却没半点悔改之意。”
“改改改,我改!改了好、改了就是最好。”吴裤子连忙回道。
因着这番打岔,船上气氛变得轻松些许,那吴裤子偷眼看慧檀脸色也和善很多,于是紧张的心情也松弛了不少。
“你也吃点,小兄弟,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玉臣给那乞儿递过去一块干粮,他看看玉臣又看看自己的手,没接。
“他是个哑巴,没名字,我们平时就叫他哑巴。”吴裤子给那乞儿做了个“吃”的动作,然后见他还是木然的样子跟玉臣解释道,“你搁边上吧,他饿了自己会拾起来吃。”
“那你吃完用这帕子擦擦嘴,虽不是新的,但还干净。”玉臣见他流着鼻涕,便递给他一块帕子,借口给他擦嘴。
以为那哑巴大概会拒绝,没想到却接了过来,用力地攒在手里,然后依旧木然地看了玉臣一眼又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