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
从丛不芜起。
云竹西掀开灯盏,换了一支新蜡。
除了双手,男子只露出来了两只眼睛,那双眼倦怠哀伤,将眉间都染上了郁色。
这样的人,不是历经了大波折,就是在装模作样,鼠婴瞧一眼,火速缩回被子里。
云竹西着实想不到他会生了这样一双眼,“阁下是何姓名,不知可否告知?”
修士出门在外,自报家门的往往是大族子弟,其余散修身份生平大多信口胡诌,云竹西这样问一句,只是便以称谓,除此之外别无他用。
男子默然不动。
云竹西便找出纸笔,递过去。
在小事小非上,她有一种近乎固执的温柔。
男子侧眸扫她一瞬,写道:“斐禁。”
二字笔走龙蛇,可见傲然风骨。
墨痕洇透薄薄的一层草纸,明有河看着纸的背面,打消了最后一丝一疑虑。
这样的笔锋和斐禁的姓氏一样罕见,他没见过。
云竹西搁下纸笔,为斐禁倒了一杯水,就坐回床边继续缝小衣去了。
她只是救了一个人,做了该做的事,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斐禁没有给她的心湖带来多少涟漪。
风声在草庐前呼啸而过,漆黑的夜幕兜起一场雨。
斐禁单手执杯,无比坦然地扯下罩面黑纱,露出一张面无血色却实在俊挺的脸。
丛不芜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忽转回来。
明有河对斐禁再也提不起丝毫兴趣,心放宽了,便觉得头昏脑涨,乜乜些些,索性将被子向上一拉,翻回身去。
“该睡觉了。”
他的半张脸藏在被子里,转瞬想到什么,又微微睁开眼,对丛不芜道:“你也睡吧。”
丛不芜略微停顿,却说:“ 我出去走走。”
她每次说“出去走走”,准是有要事要办。
明有河便不再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云竹西不懂他们的心照不宣,劝道:“仙长,外头夜风大作,约是要下雨了,不然明早……”
鼠婴托着脸,轻轻地眨眼睛。
丛不芜道:“无妨。”
说着便掩上门,背负夜风径自西投。
风声一止一行,丛不芜回来时披了满身寒意。
她在门前拂落肩头的竹叶,放轻手脚进来,草庐内却无人入眠。
明有河嘴上说着要睡,此时还睁着眼睛。
斐禁靠在门边侧立着,与丛不芜相隔不过半步,视线落在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檐外滴滴答答,终于落起春夜雨。
喜雨一场,众人心思各异。
“太好了!”
鼠婴听到雨打竹叶的噼啪声,咕噜一下翻下床。
他凑到丛不芜跟前,激动道:“太好了!下雨了,红狐狸就不会来了!”
丛不芜奇道:“这又是什么说法?”
鼠婴喋喋不休,连着说了三五句“下雨了”,才回答道:“红狐狸很爱干净,下雨要走泥路,他的脚会弄脏的。”
明有河听了,忍不住笑道:“腿肚子擦面粉——瞎讲究。”
这里鬼不鬼,妖不妖,做鬼的悬壶济世,做妖的作乱也秤平斗满,自有一套古怪成规。
鼠婴听不懂,兴高采烈地在草庐内来回打转,哪里都转了,唯独不往斐禁跟前去。
“我最喜欢下雨天和化雪天。”
斐禁把揭下面纱系在了手腕上,黑白相互映衬,显得肤色更加贫白。
云竹西觉得他的脾气顶好,在旁呆站着不像话,便笑吟吟地问道:“斐道友途径此地,是要去问鹊城吗?”
斐禁放空的两眼这才聚集了一点微光,默默摇头。
摇完就将视线转开了。
十分冷淡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明有河丢了一粒花生到鼠婴怀里,两个人来回抛着,随口似的问:“怎么?”
斐禁仿佛懒得理睬他,斜一眼,一声不作。
明有河倒觉得是手势太难,他打不出来。
丛不芜远远勾了勾手,替云竹西挑了灯芯。
“依我看,斐道友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逃难至此吧?”
斐禁微微皱起眉,以表疑惑。
丛不芜这才回首,盯着斐禁愈发苍白的脸,道:“斐禁,你身上的灵山气息……很重啊。”
鼠婴恰好将花生丢来,明有河一时分神,差点接不住,注视着二人,敛了呼吸。
云竹西也诧异难当,霍然直了脊背,看向明有河。
明有河是受了灵山鞭刑才伤重至此,若斐禁当真来者不善,她不就是引狼入室,害惨了两位仙长?
她凭借本能,下意识地侧过身,挡在了明有河面前。
鼠婴东瞧西望,悄悄挪着脚,挪到了云竹西身旁。
气氛冷凝至极,一场恶战仿佛一触即发,丛不芜却没了下文。
她端起一杯茶,悠闲地撇着茶沫,斐禁仍旧站在原地,薄唇勾起一点笑意,点了点头。
他点点眼睛,又点点丛不芜。
所言之意大抵是:“姑娘慧眼”。
如此坦荡,反而消减许多猜疑。
斐禁不能说话,自然没让云竹西“问闻”过,单凭一番“望切”,云竹西只能看出他是个哑巴。
如今看他拙劣的手势与笨拙的动作,他的口不能言,想来并非天生。
天光微亮时,丛不芜起身撸|了把鼠婴圆滚滚的头。
“还想要狐狸皮吗?”
鼠婴先是点头,“想!”
而后又摇头:“可是红狐狸今天不会来的。”
丛不芜成竹在胸:“想要就跟我走。”
明有河恍然大悟:“我就知道你不会白出去。”
他与丛不芜在此地久留不了,红狐狸一事,自然是趁早解决为好。
明有河躺了许久,已经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