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话。
“柳仙长?”
柳仙长也有一张阔面,宽鼻之上,一双三角眼斜斜吊起,比“小柳仙长”还要难看不少,外貌姿容委实不大可观。
明有河每每见他,都忍不住感慨问鹊仙府真是朴实无华来者不拒,柳仙长修为平平,又生得这般模样,在弱肉强食的玄门之中,简直一无是处。
也许这就是他被安府主派去竹林搬送箱子,不出来抛头露面的可溯之源。
柳仙长的架子比“小柳仙长”小,身边一个外门弟子也没带,威风大减。
他的眼睛在鼠婴手腕上粘了粘,对鼠婴大变的模样不觉惊讶。
柳仙长能看出这是鼠婴,已经强过“小柳仙长”了。
只是他笑起来着实伤眼,明有河不忍细看。
柳仙长以礼相待:“二位请。”
二位?
明有河转头,丛不芜果然又没了。
这次消失的,是斐禁与她。
明有河又在心里记了斐禁一笔,不过他这回并不着急寻人,颇有闲情逸致地端详起柳仙长的眉眼,问道:“柳仙长身份尊贵,怎么来此偏僻之地?”
柳仙长干瘪的唇角一扯,含笑道:“你们惹了大乱子,柳某若不来,可就乱了套了。”
鼠婴埋着头,安静地装哑巴。
他面上不显,心里的话却一句接着一句:“小柳仙长”真是可恶至极,做出这等丑事,竟然还敢腆着脸脸恶人先告状。
明有河道:“柳仙长明鉴,我们可不是寻滋生事,都怪贵府子弟欺人太甚。话说回来,您与那两位同门打过照面了吗?”
柳仙长摇头:“不曾。”
明有河点头,又自言自语道:“我与阿淇在鹊河边追蝴蝶,不小心越界来了上游,既然你知道我们的底细,也知道这一切都是误会一场,我们也要回家了。”
柳仙长一改温和,铁面无私道:“那可不行,你们现在还不能走。不瞒二位,此次柳某乃是奉命前来,要捉你们回府。无规矩不成方圆,怕是要多有得罪了,还望二位海涵。”
明有河有意露出薄怒神色:“是么,那是怎么个得罪法?”
他的戾气不似作伪,柳仙长又软下语气,说道:“二位莫要紧张,我家府主宽宏大量,只是走个过场,要请二位画押留纪。”
“嗯,”明有河松了眉心,“如此便好。”
鼠婴偷眼看着柳仙长,总觉得他话里藏话,嗓音温和了,危险却更深了。
明有河学着丛不芜的语调:“走吧。”
柳仙长脸面挂笑,在前引路。
问鹊城中最寂然之地大抵就是此处,酒楼外的街道歪歪斜斜,周遭房舍紧闭,荒无人烟,半个人影也望不见。
明有河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鼠婴的手心,两人不言自明,鼠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他装得有模有样,迷迷糊糊道:“我都走困了,柳仙长,仙府怎么还没到?”
柳仙长回头哄道:“快到了,快到了。”
“柳仙长,你是不是迷路了?”明有河快走一步,重重拍了一下柳仙长的肩,问他,“这路越走越窄,问鹊仙府已经拮据到这种地步了吗?”
柳仙长依旧迂回搪塞,避开他的话锋,道:“快到了,就在前面了。”
明有河看了一圈儿,周边亦有亭台阁楼座座相连,但俱已成断壁残垣,破败瓦砾。
四面八方只有风声呼啸,比那座食鬼的酒楼还要荒凉。
“这地方,年头也太久了。”
柳仙长这次说出的话总算与明有河问的沾了一点边,他的笑容放大了不止一星半点,露出一排七歪八扭的牙。
“你说的不错,这里的确年头已久。这是从前的靳氏仙府,已经荒废二十多年了。”
明有河像是没听见,继续问他:“柳仙长,你有没有想过换一张赏心悦目的皮囊呢?”
不然一会儿真打起来,他都下不去手。
柳仙长露出几缕痴迷情绪,对明有河的逆耳良言恍若未闻。
他的步子越走越慢,身躯不再紧绷,心情也跟着舒展了。
“这里是没有什么人,但却实打实是个好去处,做什么都方便。”
“哦,”明有河道,“方便你养花吗?”
柳仙长窄小的眼缝张了张,很快又缩回去,“你都知道了……”
他一语未完,眼中忽然迸发出浓烈的森然寒意,鼠婴大叫:“仙长小心!”
颓废的阁楼里跳出一道黄影,花茎粗如瓮缸,根须扎碎青石板里,摇摆着带齿的黄色花苞,将明有河面前的光线,挡得彻彻底底。
数不胜数的花瓣似能遮天蔽日,鼠婴错愕仰头:“好大的花……”
他死了许多年的心猛然一跳,终于想明关窍,倒吸一口凉气,望着柳仙长怒气冲冲。
“原来黄花是你养的!”
柳仙长悠闲地眯起眼睛,“地狱无门你自来投,知道的太多,可不好……”
“小柳仙长”也说过这样的话。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仙府的秘密,会越挖越多的。”
明有河演够了戏,两手拍了拍,笑道:“柳仙长,下辈子再有人拍你的肩,你可莫要用左手拂开了。你养的邪祟有样学样,早把你卖了。”
柳仙长负在身后的左手一僵,眼睛成了一条缝,咬牙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黄花欢欣鼓舞地摇摆身|姿,花茎一连鼓出三朵花苞,花瓣上的牙齿密密麻麻,张牙舞爪作出攻势。
不知哪里来的劲风一扫,竟将这凶态毕露的邪祟当中斩断。
丛不芜站在远处最高的屋脊上,半垂眼睫。
阴风将她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此时该有西悬红日,霞光铺陈,或是大雨滂沱,细雪纷纷,方能显得她从天而降,宛如神祗的气势来。
可什么都没有。
丛不芜身后,只有越来越低的天穹,阴雨依旧未落,远处渐趋迷蒙。
斐禁沉默无声,站在屋檐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