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这里的老板就是这种性格。看着客人上门像是看着催债的上门。”傅菲说道,“习惯就好。关键是这家店的饭菜可是超级美味的。过会尝到了你就知道了。”
傅司问,“傅菲你经常来这家店吧。”
傅菲一怔,吐吐舌头,“被发现了。”
“你这熟稔又自豪的态度,太明显了吧。不仅是这家店,整个花鸟市场……带我逛的时候,我看你都熟悉得像是自家的后花园。”傅司看向她,“不过——你为什么要隐瞒呢?”
“也没有刻意隐瞒。就是……”傅菲一窒,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ok。”傅司举起双手,“如果是什么隐私,不谈也罢。”
“嗨。也能不算什么难言之隐。只是不知道从何讲起。”她一顿,“而且,我本来也准备过些天就把一些事情讲给傅司你听的。”
“‘一些事情’?”
“嗯。一些很重要,关于过去的事情。”傅菲露出笑容。
“还学会卖关子了。”他翻了个白眼,“直说不行么?”
“仪式感。”傅菲摇着手指头,“生活要有仪式感。”
“所以这一次来花鸟市场也是仪式中的一环?”
少女点点头,“是的。不过阿司你说的不完全。”
傅司看向她,就听见她说到——
“不是来花鸟市场是仪式。而是,与阿司你一起来才是仪式。”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巧有风从窗外吹来,掠起她凌乱的额前碎发,露出那双清澈晶莹的双瞳,在阳光下璀璨生辉。
少女嘴角上扬,勾勒出灿烂而明媚的笑容。
那笑容是如此美好,美好到傅司的心尖莫名一疼,仿佛看见了一颗琉璃。
固然美好,但却易碎。
“明天,或者是后天,我就告诉阿司你。”
她如是说到。
……
……
然而。
直到大后天。
傅菲也并未出现。
……
……
她死了。
……
……
在漫长的人生中,人总会在不同阶段遇到特别的锚点。
或是人,或是事。
这些锚点让原本飘荡如秋后落叶的人生轨迹,渐渐稳定了下来,同时也标志着人生新阶段的正式开启与结束——
毕业典礼标志着高中生进入了象牙塔的最后顶端。
结婚证标志着人生开始背负起了家庭的沉重负担。
呱呱落地的孩童标志着生命的下一段延续。
冰冷的墓碑标志着人生的告一段落。
对于傅司而言——
在他车祸事件之后,有两个最重要的锚点。
一是【不死】,让他的死亡成为了一种奢望。
二是傅菲,让他的自我解决开始添上了“负担”。
如果说,【不死】宛如一颗恶毒的钉子,硬生生地钉死了他的人生句号,让他本该以“自我解决”来结束这悲惨一生的结局戛然而止。
那么,傅菲则是一只羽毛笔,在那句号后面轻轻勾勒出来未来图景的轮廓。
如果那一晚,傅菲没有来。
他其实已经“成功”死掉了。
煤气中毒,专业术语是一氧化碳中毒,是含碳物质燃烧不完全时的产物经呼吸道吸入引起中毒。
不仅对全身的组织细胞均有毒性作用,更加致命的是,它会严重破坏大脑皮质细胞。
轻型症状不过是眩晕与心悸,中型则进入虚脱与昏迷状态,重型则是陷入深度昏迷,各种反射消失,很快就会死亡。
即使救活了,也会有种种后遗症,包括痴呆、记忆力衰退,等等。
傅司那一晚打开煤气阀门,根本就没有准备着再“醒”来。即使醒来,他也准备好迎接脑死亡——如果生理上无法死去,那就让他的精神死去吧。
但是傅菲救了他。
破窗而入,被碎屑割的四肢鲜血淋漓,在地上拖拽出红色的轨迹,硬生生把他拖出了房间。
可仅凭这个,傅司是不会感激她的,反而会嫌她多管闲事。
实际上,在一开始,傅司对傅菲的态度确实就是如此。
不仅冷漠,而且刻薄。
他本就不需要谁的拯救。
即使第二天傅菲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拿着水果前往医院看望他,他也可以漠然地讲出——
“少多管闲事。”
……
……
倾盆大雨,宛如巨幕,连接了漆黑的苍穹与大地。
雨滴落在漆黑的伞上,弹跳着落在墓地的暗绿色草坪上,渗入泥泞的大地。
伞柄握在黑发白衣的少年手中。
他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围绕着墓碑哀哭的人群。
恸哭声在噼里啪啦的雨点声中如此撕心裂肺,回荡在这空旷的墓园,似乎哭泣者要把自己的心肝肺都咳出来,只为唤回死者的生命。
这里是南城郊区的清远陵墓。
上一次来到这里,还是三年前,为了安葬父母和幼妹。
“上一次,也是这样的下雨天。”
他想起来了。
同时,他也想起来了,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他是来参加葬礼的。
傅菲的葬礼。
……
……
他得知傅菲的死讯是在那天晚上之后的第三天。
前往花鸟市场的那天。
两人在午饭结束后,便找了家饮品店稍作休息,后又回到了花鸟市场继续下半场。
明明没有午休,傅菲却依旧神采奕奕,推着傅司逛了一家又一家的店铺。
从中午两三点,一直到下午六七点。
两人吃过晚饭后,又继续回到花鸟市场战斗。
直到十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