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稷被缠得实在没法儿了,也不得不扯上一回老婆舌,老大不情愿道:“他们的儿女多数都已婚配了,待字闺中的还未及笄,倒也不是十分着急。不过公务之余,闲来无事也会聊上一两句。京城的名门子弟众多,光是年少得志一举扬名的就够说上一盏茶的功夫了,再算上有名有姓的,怕是说到天亮也说不完。你以为还是在浔阳老家那会儿,三瓜两枣扒拉来扒拉去的,你中意的,不是攀不上就是压根够不着,中意你的,你又未必可心。即便两全其美的,到头来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王氏听出他意有所指,还是在怨怼她退了云黛的婚事。其实这本也怨不得她,云黛是长女,更是她的心头肉,她哪里舍得自己的心肝宝贝离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过活。若是没有升职迁至京城一事,他们一家子还都是在浔阳,云黛结的这门亲她是十二分乐意的。尤其云黛因退婚之事大病了一场,险些没命,若说不曾后悔过,那她便是石头心肠了。可此一时彼一时,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挑选郎君。
“所以说咱们来京城算是来对了,到底是天子脚下就是人杰地灵,浔阳老家哪能跟这儿比呀!”王氏一想到那数不胜数的少年郎君们,顿时便有些急不可耐了,赶忙催促道:“哎呀,官人,又不是让你报菜名,你只管捡些紧要的说一说。”
沈稷白了她一眼,冷哼道:“紧要的?七王八公最是紧要,你是攀得上还是够得着?还紧要的?我看别是乱花渐欲迷了你的眼才是紧要的。”
王氏颓丧着脸,不满地嘀咕着,“官人不想说直说便是了,何必拿这话揶揄我?”
沈稷倒是真不想说,可这一屋子女眷都巴巴地等着呢,这大过年的,总不好让她们失望,索性就做一回俗人庸俗这一回吧。
沈稷慢悠悠地喝着热茶,十分享受那股子淡雅清香。待茶碗见了底,才慢吞吞地开口道:“京城遍地富贵不假,才华横溢学识渊博之人更是比比皆是。不过这结交是一码子事,结亲就是另外一码子事了。七王八公,四大世家,还有跟皇室沾亲带故的那些豪门勋贵,这些人家的主意你趁早别打,门庭高咱们攀不起,还是要现实些,把眼睛放在门户相当的人家身上,这才是正道……”
王氏一听这话,可就不乐意了,若只结了一个门当户对的亲家,那她当时何必硬下心肠退婚呢。舍不得把云黛一个人留在浔阳老家是真,但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打着水涨船高择豪门贵婿的主意。
“官人,王孙贵族也好,名门子弟也罢,他们再是尊贵,难道就都不娶妻生子了?”
沈稷与王氏说话从来没有不带三分火气的时候,每每都是前一刻才压下去,她一张口就又轻易而举的挑了起来。所以沈稷与他这个大娘子向来都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以免话不投机半句多,少不得争个面红耳赤的,有伤体面。
“你以为那些世家望族的子弟是菜市场里的白菜任你挑拣。且先不说这个,就说咱们这样人家都妄想着把女儿嫁进侯门王府,那些个郡主县主该怎么着,除非上天嫁玉帝了。”沈稷撩起袍子换了一个坐姿,接着絮叨道:“都道是门当户对,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自是有几分道理的。那样的高门不是与皇室结亲就是与世家联姻,哪轮得着咱们这些小门小户的,怕是动过这门心思说出去都惹一身笑话。”
一直只管听着的沈母这会儿突然开口,道:“主君的话确实有一番道理,可见这京城的水土养人,才不过个把月,主君的见识就不同凡响了。虽说王孙贵族咱们够不着,世家大族咱们攀不起,不过那样的家族表面上看着金尊玉贵,内里面指不定什么样呢。嫁女,嫁女,把女儿嫁出去了,可若没个娘家在后头撑腰,这日子也是难过。一味的攀高枝,这高枝即便是攀上了,后继乏力,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打算,倒不如踏踏实实的,择个门户相当的,谁也不亏,将来若是有个不如意的,咱们也能上前说道说道。”
沈稷向来只顾着拼仕途,对子女嫁娶之事并不十分上心,于他而言,门当户对最为妥帖,起码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若将来的亲家门第高些,与他仕途有所助益更好,如若帮衬不上倒也无妨,只别搞出什么祸事牵连到他们沈家就已是烧高香了。
“母亲这话算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沈稷感慨道:“母亲有所不知,这些天我四下应酬,也见过一些豪门公子,整天只管飞鹰走狗寻欢作乐,闹得实在是不成样子。灌了两杯黄汤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妄议朝政不说,连禁中的密文都敢往外头说,可见是个不谨慎的,保不齐祸从口出。这样的人家别说去高攀了,就是上门来求娶,咱们都得能躲则躲。”
沈母也是一惊,感叹道:“都是些纨绔子弟,须知寅吃卯粮,先缺后空,待福气都败光了,就有苦头吃了。”
对此,王氏不以为然,暂且不说并非所有的豪门勋贵都是纨绔子弟,就说这门当户对的,难道就能保准不出这样那样的乱子。与其都是一地鸡毛,她倒宁愿攀高枝了,起码将来有不如意的时候,好歹有个门第做幌子还能撑一撑,不至于落得个里子面子都过不去的局面。不过她这些话也只能捂在肚子里,说出来又惹得一顿训斥不说,还要被扣上好大一顶妇人之见的帽子。婚姻嫁娶理应就是妇人之见,难不成还是依先生之言,那怕不是要上天嫁玉帝了,而是要常伴青灯古佛旁了。
虽然对沈稷择婿前怕狼后怕虎的姿态心有不满,但到底关乎着女儿的终生幸福和这一大家子的荣辱,就是针头线脑的也是马虎不得的。王氏这会儿倒不指望女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过退而求其次,择个上了门第有荫封的女婿,也是顶好的,将来若是儿郎有出息,兴许还能封个诰命,那便是四角齐全了。
“到底是母亲有算计,不过……”王氏话锋一转,直冲着沈稷而去,道:“官人,你兜了半天的圈子,却是一句话也说到正题上。那树枝头上的咱们够不着攀不上,可抬头能看见的,伸手能碰到的,总是也有些个吧,你只管与我们说说。左右是在家里,你说我动歪心思也好,打错主意也罢,我总是也没在外头闹什么笑话不是。”
芸小娘在一旁帮腔道:“大娘子说的正是,主君就与我们说说吧,我们只当是故事听听也是好的。”
魏小娘也坐不住了,“是啊,主君,您就说说嘛,我们听了也算是长见识了。”
沈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