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
天气格外的阴沉。
笼镇像是被罩在蒸笼里面,闷的人喘不过气来。
柳乐人推开院子的门,轻手轻脚朝里面走去。
还没等他回房间,突然一只鞋子从背后似一阵风从耳边掠过,掉在他的脚边。
“哎,口袋里装的什么?给我看看。”
他没回头,踩着那只鞋子继续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身后传来一阵由远及近,急促的脚步声,他被人握着肩膀掰了过去。
柳泽那张被横肉挤压的五官恶狠狠的说道:“没听见啊,小聋子,问你口袋里装的什么?”
“月饼,没你的份。”
“我要吃。”
“我说了,没你的份,想吃自己去买去。”
柳泽见柳乐人不给他,扬着嗓子喊了一声,“妈,小杂种有月饼不给我吃。”
一名穿着围裙中年妇女应了一声从厨房里露出脸来。
原本还噙着笑容的脸在看到柳乐人之后,瞬间垮了脸,“乐人,把月饼给你哥。”
她就是柳泽的亲生母亲,他的婶婶,冯芸。
“不给。”
“说了不听是不是,那就去墙角跪着,不到天黑不准起来。”
柳乐人抬头看着柳泽那得意洋洋的嘴脸,实在不想跟这两人纠缠。
如果不照做,之后又是一段不得安宁的日子。
他攥紧月饼,缓缓的顺着墙角跪了下来。
上面的搓衣板已经被风雨腐蚀的不成样子,坑坑洼洼的,非常的硌人。
但他都已经习惯了,不习惯又能怎么样呢?毕竟除了这里,他已经没地方可以去了。
原以为直到天黑,他才能站起来,没想到,刚过去半个小时,院子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
柳乐人顺着声音回过头来,看见一男一女立在门口。
男人西装革履,女人戴着昂贵的珠宝。
两人看见他跪在这里,面上有些尴尬,“你好,请问这里是柳家吗?”
“你找谁?”
“我们找柳乐人,请问他住在这里吗?”
柳乐人有些诧异,毕竟他在这生活了十几年,从来没见过除小镇以外的人。
即使是远亲,他也从没听奶奶提起过。
他站起来,定定的看着他们,“我就是。”
“哦,太好了,我们有些事情想找你家大人商量。”
女人上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有些激动。
“小杂种,谁叫你起来的?”冯芸听到声音,以为柳乐人偷懒站起来了,出来抓了个现行。
在看到院子里的其他人之后,吓了一跳,“你们是谁?”
“你是柳乐人的家长吧,我们从云城过来的,有些事情想私下里谈一谈,方便我们进去吗?”
云城,离小镇足足有500多公里,是国内一线发达城市。
他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去云城,却没想到会有那里的人找到他们。
柳乐人把月饼掰成了两瓣,一瓣放在奶奶的遗像前,另一瓣放在嘴里,小口小口的嚼着。
其实他记不清月饼是什么味道了,自从奶奶去世了五年,他再也没有过过任何节日,要不是在街上偶遇了李漾,恐怕他都不知道今天是中秋节。
和记忆的味道重合了起来,柳乐人觉得很香,他舍不得咽下去。
房子不隔音,他断断续续的听到关于他的话题,什么“100万”“买”的字眼,没一会儿,柳泽趴在他的窗户上,此刻也顾不上那月饼了,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我妈叫你去客厅,小杂种,你终于要滚了。”
柳乐人知道,这一句要滚了,绝对不会比现在的处境更好。
他把最后一块儿月饼塞进嘴里,慢吞吞的走出房间。
刚一进客厅,冯芸像是变了一个人,招呼他坐在沙发上,然后把平常都见不到的水果一股脑的推到他的面前。
“乐人啊,这两个人想带你去云城生活,那里跟我们这不一样,你去了能住大房子,还能见到我们这里没有的东西。”
说完面带愁色,语气里似乎有些无奈,“你也知道,我们家里根本负担不起你们两个读书,虽然你奶奶临走前特意嘱咐我们照顾好你,可你也知道,她留下来的那点钱早就用完了。”
冯芸说的声泪俱下,最后适时的抹了一下眼角。
柳乐人神情麻木的看着她表演,早在一年前,冯芸就以家里困难的借口给他办了退学手续,无论什么人来劝说,她都没改变主意。
连住的地方都是他们临时搭的一间房子,不仅四处漏风,只要稍微大一点的雨,就能从墙缝里浸出水来,整个房间又潮又冷。
他在这里住了五年,奶奶临死前留了一笔不少钱,还有房子,冯薇却一分钱都不想花在他身上,全部存进了银行,连院子里的那棵葡萄树,都不许他靠近。
要说还有什么留恋的,只不过是希望时间过快一点,等他过了十八岁,李漾会把他带出去。
“好,什么时候走?”
那个女人怔愣了一下,没想到柳乐人会答应的这么快,她喃喃的说道:“马上就走……你不问问我带你去做什么吗?”
“大概猜得到。”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奶奶就把一张生符放在他身上,直到前段时间,脖子上的红绳被他不小心扯断了,他才看见那生符已经变成死符。
“死符现,道生灵,化伪之,事成之。”
五年前,奶奶留下这句话,那时候他还小,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直到看见死符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这就是他的命格。
“你不害怕吗?”对方似乎有些于心不忍。
柳乐人微微侧着头,像是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过了一会,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个女人,“这个问题我可能没办法回答你。”
好在女人并不纠结这个问题,她看了看时间,淡然一笑,“那就收拾收拾东西走吧。”
其实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其他的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