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景言这一睡又睡到了日上三竿,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只觉得身边有人一直在用凉帕子不停地擦他的额头。
随后“啪嗒”一滴眼泪就砸到他的脸上了。
他有一些无语地睁开眼睛,就看见秦书意坐在床边捏着帕子掉眼泪,画棋那孩子更是有德行,跪在地上端着个盆呜呜就哭开了,看样子不像是再给他擦脸。
像是给他整理遗容遗表。
“娘……”
陶景言一张嘴,嗓子哑得像砂砾石摩擦地面,他咳嗽了两声,伸出去拉拉秦书意的衣角:“你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你这个孩子,你吓死娘了啊……”秦书意一说就绷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陶景言抬手颤颤巍巍地抹干净自己脸上的泪痕。
“早知如此,便不逼着你出门了,是娘,是娘害了你啊!你说你这万一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这可怎么办啊,你知道你刚被画棋从水里捞出来,连呼吸都不见了啊,你可吓死娘了……”
秦书意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竹筒里倒豆子似的把话都吐露出来:“把你救回来你便起了高烧,连药都喂不下去,若不是瑜王殿下当机立断将你的下巴卸了下来,你现在怕是已经头七了啊……”
陶景言神色一僵,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侧脸,怪不得他觉得这脸蛋子有一些痛呢。
画棋端起小几上一直温着得米粥,问他:“公子,可要吃点东西?”
陶景言摇摇头:“先放那儿吧,娘,我爹呢?大哥和二哥呢?”
“你爹上朝去了,你二哥听说了这件事当天就上火了,非要来看你,中间来了两次,我怕他累着,便叫他回去了。”
陶景言哑着嗓子说:“我现在已经没……咳咳……没事了,娘,你回家看看二哥吧,省得他惦记,爹和大哥都上朝去了,他一个人在家里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可是你这边。”
“我这边有……瑜王殿下。”陶景言被画棋扶着坐了起来,伸手拍了拍秦书意的手,“您不要担心了,我现在真的没事。”
手心手背都是肉,更何况陶景贤不良于行,听见弟弟出事了,急得嘴角都冒泡,恨不能亲手照顾。“那娘先回家看看你二哥,明儿,我带景贤过来看你。”
陶景言眉眼弯弯,苍白的嘴角弯起:“好。”
送走了秦书意,陶景言这才注意到画棋一直在床边跪着,手里还端着一只碗,他叹了口气,将碗从他手中接过,轻声说:“我记得是你救我上来的,你怎么样?可有风寒?”
画棋回答:“奴才皮糙肉厚,只是鼻塞了两天,不碍事的。”
陶景言伸手拉着他,示意他站起来:“谢谢你,画棋。”
“奴才是公子的奴才,保护公子自然是奴才要做的事,更何况公子……还于我有恩,没有保护好公子本就是奴才无用。”
画棋一口一个奴才,听得陶景言头都大了,他说:“可我从未将你当过奴才。”
画棋抬起红彤彤的一双眼看着他,只听陶景言说:“我当初救你并不是想要挟恩图报,我只是出于本能地想救你。”
“如今你救了我,我很高兴,但是我希望下次如若真的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先保全你自己好吗?真的很危险,那么凉的水,你那么草率地跳下去万一着凉抽筋了怎么办?万一棉衣拽住你,你游不动了怎么办?”
画棋被陶景言的话噎住了,他当时见自己家公子被困在水里,什么都没想,直接就跳下去了,根本就没考虑过后果。
也完全没考虑过那湖水那么凉那么深,万一上不来了怎么办。
“可是……”画棋支支吾吾,“可是我只是您的奴才啊,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公子您淹死。”
陶景言其实想说:如若真的到了那一天,那也是命数吧。
但是画棋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救他把自己的性命给搭进去,这是毛病,得改。
只是他忽略了,现在跟一个封建社会的被剥削者谈人人平等,就跟和封建地主头子讲人人平等一样可笑。
陶景言伸手拉着画棋的手,说:“你能来救我,我还是很开心的。”
画棋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故作坚强道:“奴才是公子的人,自然不会抛下您不管。”
陶景言躺在被窝里,刚送走一个大哭包,现在这又来了一个小哭包,哄完这个哄那个,但是……但是最起码在这个时代他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这可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
画棋三请四催,终于哄着陶景言把药喝完了,喝完了药便怎么也不想吃饭,画棋估摸着他现在也是没胃口,便叫人把碗收拾下去了,随后又从炭盆里扒拉出来了两个烤橘子,坐在陶景言身边剥皮。
“下午顾先生还会过来再请一次脉。”
陶景言话说多了,现在有一些嗓子疼,靠在床头不想说话,只是点点头。
“这顾先生果真医术高明,当时您被瑜王殿下带回来,脉搏都快没有了,顾大夫几针给扎好了。”画棋将剥好的橘子放在他手边,说,“只是这顾大夫脾气还甚古怪,医术高明,却不去太医院入职,只是在瑜王府做府医。”
“顾大夫……顾岚啊。”
“对啊,而且脾气还不小呢,有的时候还会使唤瑜王殿下,不过这殿下还真的听他的使唤,真的好生奇怪。”
陶景言露出一抹苍白的笑来:“你还不知道。”
陶景言中午又睡了一觉,再次睁开眼睛便看见顾岚坐在床尾,脚边放着自己的行医箱,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上一次这么盯着他瞧的还是那个把他推到水里去了的季同。
陶景言被他看得全身发毛,颤颤巍巍地抓起来被子盖住自己的脸,掩耳盗铃:看不见我。
”嘿,你别说,这小模样,真标致啊,怪不得祁云昭那小子那么上心,这不是把人虏过来做幕僚了,这是把人弄过来做王……哎呦!”
顾岚话还没说完就被人踹了一脚,愤怒地看了祁云昭一眼,祁云昭双手抱臂,没好气儿道:“你少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