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昭亦步亦趋跟着他进了房间,陶景言转头将房门关上,让祁云昭去小榻上坐好。
小榻上还放着一本陶景言刚看完的书,半敞着放在那里,祁云昭大体扫了一眼:“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易传》?
他还会读这个?
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打断了祁云昭的思绪,只见陶景言在屏风后洗出来一块干净温热的帕子走到他身边坐下:“来,把手伸出来?”
祁云昭非常顺从地将手伸了出来,那双手骨节匀称,手指修长,手心处还覆盖着一层薄茧,是一个常年习武的人的手了,只是那样好看的一双手如今却被冻得泛红,陶景言低眉将温热的帕子贴上他的皮肤。
“瑜王殿下好有闲情雅致,怎么还来我院子里面往树上系花儿玩?”陶景言说,“瞧把这双手冻得。”
“之前答应了你,在府上种一些玉茗花,只是如今不是时候,地面都冻结实了,得等到暖和些再种。”祁云昭回答,“那我总不能让你这段时间没有花看。”
陶景言抬头看他一眼,有一些气结:“不过是看花儿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事,你至于把你自己冻成这样?更何况?瑜王府是没有侍卫小厮?再不济没有暗卫吗?”
祁云昭被他发作了一通,也不恼,只是闷闷地说:“可我不想让你等着,你想要什么,我想马上就给你。”
“而且……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祁云昭说,“因为是要给你看,所以就算是我在树上挂花,也是欣喜的。”
“嗯,我在树上的时候,想起来你会看到这样的景色,我就已经开始开心了。”祁云昭看着陶景言,眼神在烛火的映照下里亮晶晶的,“那你呢?你喜欢吗……我的意思是,你喜欢那树上的花吗?”
陶景言的面色有一些发烫,下意识地躲避祁云昭的眼神,他低着头说:“喜欢的。”
“喜欢就好。”
一时间,房内只剩下炭火的吡啵声,两颗小脑袋挨得特别近,陶景言的鼻翼微动,敏锐地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儿。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祁云昭,见他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只是衣袍上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不像是他的血。
陶景言松了一口气,此时祁云昭的手终于开始回温,他也放下手,将炭盆子挪进了一些烤着他。
他很默契地没有问祁云昭身上的血腥气哪儿来的。
祁云昭也没提。
“时候不早了。”陶景言说,“今夜……便在这里留宿吧,外面已然宵禁了。”
“可以吗?”
“我叫画棋再去给你收拾出来一间屋子。”陶景言起身,说:“祁云昭……”
“嗯?”
陶景言站着,垂眸看着他,嘴唇早已干燥起皮,他抿抿唇,咽了一口口水接着说:“我接下来几天,要和我娘去相国寺祈福。”
祁云昭瞳孔一缩,腾得一下站起身来,手铁钳一样攥住他的胳膊:“不可!”
“没事的,我们路上会有侍卫,而且你不也给我派了很多暗卫吗?我们一路走宽敞明亮的大路,不会有事的。”陶景言拍拍他的胳膊,“我们就去几天,上元节之前就回来了,怎么样?”
“那相国寺有什么好去的?去礼佛?等天暖和些,我跟你一起去不成吗?”
“可是我已经和我娘说好了。”陶景言说,“你不用担心,我娘也知道其中利弊,她会小心的。”
陶景言见他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说:“我跟你保证,一定平安回来?”
“你不许去。”祁云昭笃定道,“你给我去瑜王府老实待着,没开春之前,你不许去相国寺。”
陶景言微微抬头看着他,眉头微蹙。
“你不许去,听到了没有!”
陶景言叹了一口气:“罢了。”
看来他终究是小瞧了相国寺在他心中的心理阴影面积。
“你早些歇息。”陶景言拍拍他的肩膀,“我这就叫人给你收拾出来一间房。”
祁云昭拽住他:“我都说了,不,准,你,去。”
“我娘,我娘跟主持都说好了,要为我供一盏灯,她等了好久了。”陶景言说,“她念叨了好久,她信这个,已是求了主持好久才肯为我开光祈福的,我不能不去,就当是为了求她心安。”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听我的呢?”祁云昭凑近了一步,急得双目泛红,“你就不能是为了我心安,老老实实留在京中吗?!”
“我为什么非要听你的啊,祁云昭,那是我娘,更何况我现在已经休沐了,去哪里是我的自由吧。”陶景言说,“我知道你担心我,只是我不明白,明明我们并未相处多久,为何你就如此,如此情深意重了呢?”
祁云昭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你不能喜欢我。”陶景言说。
“我没有……”
“你没有?”陶景言将桌上的山茶花捏起来,问他:“你没有为何忙了一天不回府休息跑到我这里来给我挂山茶花?你没有为何要送我那支玉簪子?你没有为何在宫宴上替我说话?祁云昭,你自欺欺人什么?你当我陶景言是傻子吗?”
祁云昭被人猛地戳穿了心事,没有害羞,只是感觉无地自容。
是的,他感觉到无地自容。
“可是你看上了谁不好,为什么偏偏就看上了我呢?”
“为什么不能看上你?”祁云昭抬头看向他,眼圈已经红了,“你敢说你心中没有一丁点儿触动吗?陶景言你为何待我那么好?为何又偏偏是现在你才出现?”
“我待你好当然是……”
陶景言哽住,他应该说什么?他是要说,当然是我知道你这些年过的有多不容易,想留住的从来都没有留住过,所以我打心底里心疼你,所以才想对你好一些?
还是应该说你在京城中孤苦伶仃,夜夜被噩梦侵扰不得安眠,所以我可怜你?
可是现在祁云昭又有想要留住的东西了,他想留住的是他陶景言。
那怎么能行呢?陶景言心里有一个声音就在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