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带爬推开,陈叔应大步走进雨里,南图忐忑跟上:“殿下,还备车马去堤坝吗?”
陈叔应只给他一个冷厉地眼神,继而走远,对除了南图之外的另两个随扈道——
“速挑十个机灵的护卫,随我去找人!”
花束嬷嬷见豫章王竟亲自去找樱落,已面如猪肝之色,软在地上,与南图相视具是预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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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叔应找了大半日,将王宫找了个遍,硬是找不着樱落,樱落仿佛人间蒸发,他只在秀荷院之外,不远处那串泥脚印里,找到些混在泥中、结了块儿的血。
“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到!”
“诺!”
暴雨将陈叔应冲了个透,发冠、衣裳沾湿,连衣角上都是花园里沾上的泥点子,陈叔应阴沉沉,气色也不好,他是极为爱惜自己仪容的人,何时这样狼狈。
南图悔恨不已,跪下乞求:“殿下、殿下,请您保重身体啊。是奴才之过,应该及时禀告,只我看那女娃娃一路装病设计您、牵绊您,奴才看得出她对您那心思不纯,奴才只怕那羯女害了您啊!”
陈叔应低眼睥睨,南图只借着微微天光和火把光亮看清自家主子冷硬的轮廓,陈叔应目光幽冷而笃定,口吻沉稳而自信:“我陈叔应掌控千军万马如无物,一个小姑娘,还能对我如何危害?再说她还那么小……做我奴,便忠心行我令,你去自领军法吧,休再此阻挠!”
“男儿立誓必践,我既受了萧家嘱托,便应照顾好她,此番……此番已是对不起他们了。”
南图膝行在泥水中,喊着——“殿下,那女娃是个祸害啊!”
陈叔应并不理会,径直带人走远。他自生出来便事事如意,就不懂“忌惮”二字怎么写,怎会因为惧怕未知的小小“祸害”。
胡羯少女们悄悄伏在秀荷院的门后,看见了她们朝思暮念的“主人”,陈叔应的俊气、高贵让她们只敢远远看着,既害怕、又憧憬,直到陈叔应离开好久,才找回声音交谈——
“咱们主人竟是这等天上的人物啊……”
“若能得他一次眼光,便是死也值了。”
“王爷亲自找樱落,是不是说明他其实挺在乎樱落?”
“别胡说八道了,在乎还能丢她在这儿住通铺吗?”石雀儿有些气,想起樱落已经伺候过主人,自己连在主人跟前冒脸的机会都没有,心里就觉得不好受:“才十三四岁就这么会勾搭人,也混该她遭些苦头!”
……
陈叔应直找到三更天,雨狂风骤,屋外直欲不能立人!
在亲随们下跪拖劝,他们都是皇帝钦赐的,皇帝与陈叔应自小感情极是要好——
“殿下,雷雨太大,危险啊,就留属下们找就是了……”
“你若病倒,陛下只怕会责怪奴才们护住不利啊……”
“请您看在太后娘娘和陛下的份上,快回寝殿换下湿衣吧,属下定好到樱落姑娘……”
陈叔应才勉强驻足:“好!待雨水小些,再继续找。你们随时待命!”
十人齐齐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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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秀宫片片青瓦为雨珠敲打出一片滴答声,殿中绫帐随风起漪,金博山熏炉冒着袅袅沉水香,缭绕着这处金玉为饰的华舍寝殿。
不想有人烦扰,陈叔应遣了太监出去,自己独自脱下了湿衣,搭在屏风上,伫立沉思。
但看窗外风雨不歇。
“这么大风雨,会在何处?”
“且还带着伤……”
陈叔应出了一息,心情极少如此沉凝,只想着那小姑娘单薄得仿佛只够他一握,便怀疑那小小身板能否挨得过这夜风雨……
陈叔应只着了一条单裤,宫灯的光晕着他精壮赤-裸的后背,肌肉匀称极具美感。江南男子崇尚柔美,傅粉熏香不留胡子,陈叔应这般刚柔结合的优质男人倒是极少数。
灯火摇曳间,屏风后却陡然出现了个影,陈叔应眼皮一抬立时警觉,不及回头便劈手抓住那人咽喉——
“嗯!”
——浅浅虚弱痛吟。
陈叔应立时愣了,赶紧松开,却不料少女趁他松手狠狠抓住他手臂,指甲都都嵌入了他皮肉,直直渗血珠子!
“你在这儿?怎么进来的。”陈叔应才注意到那纸窗开着,风雨潇潇吹动绫帐。
樱落站在光与影的交错中,浑身湿透,面容惨白如纸,仿佛随时会倒下,双眼却又极其有力量盯着他,阴沉、狠戾,难寻纯稚可爱。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明明说过要抚养我,却把我丢在角落里,自生自灭!”少女冷冷逼问,声音嘶哑,仿佛随时准备拉他入地狱的决绝。
陈叔应一时错愕:“……”
他深深皱眉,审视,直到少女软软倒在他臂弯里,只如一株被雨水冲去生机的小花儿,脆弱伏在他怀里。
但她却还坚持着最后的力气、没有立时昏过去,少女以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含着水光看他,直到力气散尽在无法支持,才肯晕厥过去。
陈叔应心弦微动,一时沉默了。
烛光清晰照亮樱落红肿的双颊和淤青眼角。
陈叔应凝眉:“怎么弄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