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浔出了皇宫,便见到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口,看形制,是亲王车架。卫浔从马车旁路过,一把匕首穿过窗帘,竖在自己喉前。
“上车。”
那男子刻意将声音压低,卫浔闻言折返,扬帘上车,随即利落地握住那人手腕,只是稍稍加重了些力度,那人便闷哼一声,手中匕首滑落,不待他有所反应,额前便被那把匕首顶住,丝毫动弹不得。
“我要是想杀你,你现在都喝完孟婆汤了,”
卫浔将匕首移开一寸,挑开了他的面巾,颇为惊讶道:“陛下?”
“嗯……”
宋承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不愧是习武之人,手劲不小……”
“陛下这是要冒充九王爷?”卫浔手中的匕首并未从宋承面前移开,宋承倒也不恼,“正是。”
卫浔收回匕首,先是处理了太玄内乱,又与太后费了些口舌,眼下确实乏了,且这马车平稳,优哉游哉地引人困倦,卫浔便合上眼皮,双手环在胸前,身体微微后仰倚着马车,甚是随意。
宋承故作嫌弃地撇了一眼卫浔半倚的坐姿,“你不问我为何扮作九弟,又要带你去哪?”
卫浔抬了抬眼皮,缓缓道出三个字:“胡汀兰。”
目前皇上最头疼的事,便是联合胡汀兰以殷山之地覆灭靖军。且按靖军行进的速度看,陈峆的军队还有五日便抵达南境,胡汀兰也该出现了。
只是没想到,皇上会亲自出马。
不多时,马车仿佛已达到目的地,卫浔掀开车帘向窗外探了探,是一片幽深茂密的林子 ,帝京城内如此规模的园林,只有当年先皇赏赐给安征的君子林。
只是君子林在安家遭难之后便被收回朝廷,此后也未听闻赏赐过谁。
“我们到了,可以现身了吧。”
二人下了马车,宋承对着林中一处林荫小路扬声道,林荫深处两个人影闻声渐现,卫浔定睛,一人是消失已久的胡汀兰,一人竟是安庭深。
安庭深明显是不知卫浔来此,更不知皇上会来,面上闪过惊异复又平静,“胡姑娘真堪为当世女管仲。”
“安大人谬赞,此番请九王爷与卫大人同行,实为保我殷山之万全。”
四目相对之时,这一刻前发生了什么皆于四人胸中,一片了然。只是胡汀兰不知眼前的“宋祁”并非宋祁,而是南苏的皇帝宋承,既如此,卫浔与安庭深也不会多嘴。
“宋祁此来,定是代圣参议殷山灭靖之事。灭靖事成,殷山有功,灭靖事败,宋祁担责,可对?”
安庭深唇角的弧度变得锐利,一双剔透琉璃的眼也如刀锋。
“正是,”胡汀兰微微点头,“毕竟殷山的布防图还在圣上之手,兵家胜败无常,谁也不知,殷山挡不挡得住靖军。若万一事败,圣上拿着布防图剿灭我殷山,也不无可能啊。”
胡汀兰心知肚明,帝京到底是这些官家人的地盘,若非安庭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绝无法给皇宫透消息,更不能仅仅靠一封书信便说服皇上派宋祁代圣赴殷。
方才安庭深瞬间跌宕下来的冷漠,不是宋祁之事,而是下面她要说的,卫浔的事。
“卫浔此来,又是为何?”安庭深不怒自威,他料想过皇上会亲自来,却未预料到阿浔的出现。胡汀兰躲过安家重重眼线,利用皇上引卫浔来此,确实不简单。
“她攻上殷山时,破了我七十二地煞阵,我的阵主现在还卧床不起。此阵对阵单人,是殷山十九层最弱之阵,若对上成百上千之人,乃为最强之阵,绝不可舍,所以我想卫浔做此阵主。”
胡汀兰余光瞥向了卫浔,她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安庭深身旁,自己竟毫无察觉。
“你的所有动作我都知道,之所以默认你行事,是因我有求于你,我应当给予你一切实现目的的条件。但唯此一个,不可。”
他永远忘不了她在殷山之顶倒下的那一刻,那是他想用余生温柔以待的人,不舍她去赴险。
而且,那种恐惧,他不敢重温。
他喜欢她,但或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父母虽早亡,却有幸得兄长庇护,一路平安顺遂,按理说长不成现今这副,杀人不见血的性子。要说原因,有赖于天生的一项喜好,他爱纵观人的一生,由生至死。
然后,安于一隅之人见到了血雨腥风;天性纯良之人见到了尔虞我诈。
至此,看画的人成了画中人。
他识得阿浔,便是如此。
他在她的画中,见到人间犹如炼狱。她从未言及过去,自不提那刮骨剜心之痛,可他,却如亲临一般。
“我既然来了,自然会去。”
是的,她既然来了,就一定会去的。
可安庭深方才如此反对,是担忧她的安危?
“你……”安庭深所有的坚持被她一句话击溃,不由得瞪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般地道:“过来!”
卫浔一脸茫然,却下意识地跟着安庭深走了。
宋承瞧着这一对璧人,安卿这是动了凡心啊。
胡汀兰见“宋祁”脸上略显复杂的笑意,凑上前去,“王爷,该启程了。”
宋承正沉醉其中,胡汀兰虽音量不大,但也吓了宋承一跳,胡汀兰嫌他动作缓慢,江湖儿女也不在意什么男女大防,一把扯过宋承,向马车的方向走去。这里除了方才他架来的马车就只有安庭深来时的马车,既已商定妥当,他四人便要立刻赶赴殷山。
嗯?
卫浔看着二人向宋祁的马车走去,不应该是她和胡汀兰一辆车,宋祁与安庭深一辆吗?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和安庭深单独相处,总是莫名的紧张。
“看什么呢?走啊。”安庭深一个响指打在卫浔耳边,待卫浔终于回过神来,又道:“你要保护我。”
卫浔很不爽,“你的狗头侍卫呢?”
“上次他偷了殷山布防图,哪还敢去。”安庭深撩开车帘,卫浔顺势上了马车。
卫浔干笑了两声,找不到任何词反驳他这句话。
虽然整件事都是安庭深策划的,但偷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