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好。要注意有人为难。”
“我也不怕,谁为我的什么难。我又不是为自己,要这样做的。”
“有决心,好。”
“再说我考虑,村里也不用办什么公了。暂时到村长家里混混。反正他房子宽,也没有什么人在家。有了什么事情,先就在老村长家里,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商量就是了。反正我几天时间,就要去他家一次。”
“几天就要去?”
“没有女人了的老人家,要帮到他做点家务。”
“这样子。”
“好在他们家里,也没什么人,到处都空空阔阔的。要是去的人多了,天天气氛还会热闹些。”
听说麦妙娟会帮到老村长家里,做一些家务,搞搞卫生。孙立新的眉头一皱,想起来了什么。现在的村里,像老村长这样,只有一个人在家里的老人,也是不少了。
今天初一,阿梅颤颤巍巍,在丈夫灵位前摸索着,点上了香。多少年来,但凡逢初一十五,都要给丈夫上柱香。
才回家来的孙立新轻声说:
“妈妈,你回回这样,要是外人看了有多不好!”
阿梅并不理会他,静下了心,仍然点好了手中的香。这才从容说:
“我的好崽哦,这有什么不好?如今的人,就可以不要祖先了?不要亲人?人家都不要他们了,亲人也不要了?”
“话不是这么说。”
“看到你们一天天的,这样出出进进。就知道眼下这村里,又要热闹起来了。恐怕又会要像以前那样?”
“以前哪样。”
“我看你可不要再和那女人,不安份的麦妙娟一样,天天村里跳上跳下的。到头来,和老村长一样,自己什么都没得着,还四处去惹了是,又生了非的。弄得好好的两口子,天天在家里,吵吵闹闹。”
“她们家吵了?”
“妈妈这如今,眼前就只有你这么个崽了。妈妈什么都不求,就只求你能老实,本本分分,教好自己的书。像我们这样人家,在社会里,能让娘儿两个,在家里安安逸逸有口饭吃。能好好地,给爸爸多烧上柱香。打发好这一辈子,那就要谢天谢地了。”
想到麦妙娟要做下的事,还没有开始,家里就吵起来了。可能以后还会有的种种结果,孙立新的心,就相当沉重了。听到这里,显然就有点不耐烦:
“你天天就是这样,一讲起什么来,就没完也没了的。你就多多休息,养好身体。少讲几句话,好不好!”
阿梅气的提高了嗓门:
“才说几句话。你就嫌我讲的太多。我的个好崽,妈妈一个人在家,有哪个人一天到晚,能和她说上几句话?老话不是说的好?不听老人言,终究要犯难!”
“又来了。”
“想当年,你爸爸他,不就是这样?我算了算他人,也不就是在你年纪上,听信了人家不安好心的话。结果就吃人家的亏,上了人家的大当。”
“爸爸没有上当,是自己不灵活。”
“自己出了这么大个事。可怜我们一家,本来是四个人,在世界上一起待着的。却有这么个人,是见不着面的,也有这么久,就是见不着面了。更要加上,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见上面的人。”
“过去了,好久见不上面的多。”
“那你说,爸爸他要是活着呢,我们有那么久,看不到他人。要是说,不在了呢。又见不到他的……。”
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小。看着在面前身材瘦小干枯。一年四季,都是一脸心情沉重的母亲。做儿子的知道,老人家多少年来,担负着的心事,该是有多重。所以尽管她这些话,不晓得说过了多少回,他都要强逼自己,认真地听。一时也不知,该再说点什么,安慰安慰她才好。
其实自己在心的负担,哪里又比母亲的负担,要轻什么?想到几年前的花前月下?在山野中,在大海里。与她一次次那回眸,一回回的浅笑。可是如今,自己却是了孤身寡人。在进进出出的学校里,却到处都是当年她那曼妙的倩影?
他双手抱住了头,往后的日子,不敢再想下去了。听到在那很远地方,或者是麦救济吧,在那破破烂烂的屋里,有一句没一句的,唱着东莞村里的苦情歌:
太阳落,北风天,
爷娘做工在田边。
冷热衣裳无两件,
春夏秋冬混过年。
北风天,冷溜溜,
莫说孩儿唔知愁。
人家早早入被窦,
我家无被伏灶头。
掌牛子,住牛栏,
替人掌牛无时闲。
牛栏里头来食饭,
饭后担水洗牛栏。
睡在床上,唱完苦情歌,一人快乐全家人高兴的麦救济,仿佛还没有尽兴,又自得其乐地唱起咸水歌。
东莞村的咸水歌与周围地方的咸水歌,有点儿大同小异。歌词一般是自己可以边唱边自由衬字。在唱歌时,男的这边唱一句,可以加上“哩姑妹,啊嚟”;女方要是唱下一句,那就要加上“哩兄哥,啊嚟”。咸水歌是这样唱的:
海底珍珠容易搵哩姑妹,
珍珠易搵阿妹难寻啊嚟!
花簪跌落坑渠湴哩兄哥,
搵针容易搵老婆难啊嚟!
海底虾公容易搵哩姑妹,
失哥条路世上难寻啊嚟!
在世界上人这个东西,也是奇怪得很。你说,一个一天一口好饭,都吃不饱的男人。想不到在这深深夜里,那左男高音,右假嗓子,混唱得还真是那么投入。
一个人活到这个份上,能还有这么好的雅兴,也真的是难得。麦救济人,平时大家看到的,可能也只是他的一个表面。
想到这里,孙立新把眼光从妈妈那里移开。看着远处没昔日竞争对手,单独地吸取日月之精华,一天天茁壮成长,雄姿英发的东莞大红树。一时间心那很多不舒服的事,都在麦救济那如歌似曲,似泣如诉的歌声里,一点点冲得若有若无。
我们这些人,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是要看得到希望,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