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这是哪里说的不合适了?
林德海又喝了一口酒,冷笑了一声,“那什么……不是有卤出来的猪舌吗?去!切了来,我尝尝。看看哪个陈家能做出跟林家一样的味道来。”妈的!要是那混账婆娘干出来的事,看这次饶不饶她。这方子攥在手里,是能养活子孙后代的。她倒是好,敢这么拿出来养活野男人?
这幅杀气腾腾的样子可把小伙计吓坏了,他嘴上应着,却第一时间凑到柜台边上,擦了一把汗问掌柜的,“您叫我要说什么?”
掌柜的在下面踢了这伙计一脚,“在这里干了半年了,一点机灵劲都没学会。你知道哪位老爷子姓什么吗?你就跟他说林家卤肉。再说了,林家的卤肉你小子知道多少?他们卖的火的时候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满打满算这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我跟你提了一嘴你就往外秃噜,往外说就说吧,你小子还不看人。”
小伙计挨了一脚,也不敢有不满。出来混口饭吃,挨打挨骂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吗?他咧着嘴,“您是说着老爷子姓林?林家卤肉是他家的?”
掌柜的瞪了一眼:“别废话了,赶紧去后厨。这事横竖跟咱们不相干。”
小伙计应了一声,又朝林德海坐在那里的背影看了一眼。这老爷子几乎是天天来的,每次都是二两二锅头,一碟花生米。这一坐就是半天,掌柜的也不撵人。这老爷子本身是没什么本事,可这上到警察局,下到街上的混混三教九流的,不知道什么原因,都给这老爷子几分面子。见掌柜的对他也毕恭毕敬的,他也愿意捧着,上茶热酒,殷勤着呢。谁想今儿就上赶着巴结了一句,倒是落了埋怨了。
等切好的卤肉端上来,掌柜的亲自从小伙计手里接过来,笑着送到林德海的桌子上,“林叔,您尝尝。”
“甭客气。”林德海拿起筷子,不阴不阳的道,“咱们也算是老关系了,要不是那小伙子说漏了嘴,你这是不是还得瞒着我啊?”
掌柜的呵呵就笑:“看您说的,我这跟槐子也是老关系了。我能干这事吗?您说,一边是我婶子,一边是老叔你,我能怎么办?这事您不知道,就不添堵是不是?”
林德海将肉放在嘴里,味道蔓延开来,就什么都知道了,还真是那臭婆娘做的。他将筷子放下,“你老实说,她现在人在哪?”
掌柜的一叹:“您看,您和我婶子都这么大的岁数了,还闹的是什么?将来槐子回来,也太难看了。”
林德海招手,示意掌柜的坐下,“你是个知道内情的,我也不瞒着你。你说有这么当娘的吗?这方子万一叫人家学去了,这家里的损失得多大。将来不拘是槐子还是杨子,你说,这一个方子能不能养家活口?”
那这肯定能?一天就是卖上十斤的肉,也够一家温饱不愁了。
掌柜的就低声道:“到底是要留点脸面的。这中间夹着槐子呢。再说了,杨子在您跟前长大……这里面有杨子他爹的事呢。在槐子哪里,杨子到底跟他是兄弟,您得多想一步。”
“放屁!”林德海面色一变:“什么夹着杨子的爹……”他伸出手拍在他自己的脸上,“这事我是不好意思说。你婶子哪里是跟着杨子的爹跑了?那混蛋就是你婶子前些年病了的时候新认识的。她是怕人说她……我也是不想叫人看笑话……”
这掌柜的一愣,不由的‘啊’了一声。不过转脸一想也是。这跟着杨子他爹跑了,这说说起来也不是很丢人的事。这事在很多年钱都丢过一次人了。但要是年纪一大把了,还跟着一个陌生人跑了,连儿女都不顾,这也确实是够丢人的。
林德海闷了一口酒,“你当槐子杨子为什么不回家?还不是丢不起这人?”
也对!要是杨子的亲爹,这事槐子都适应了很多年了,没什么经受不住的。就算经受不住,他跑了,可杨子没道理也跑了。十年前也时兴离婚的,这老两口登报一离婚,他亲爹亲妈在一块,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那您要是为这个生气,那真是也没错。”掌柜的亲自给斟酒,“老叔!那陈继仁前些年当了个维持会长,可是弄了不少钱。跟着小鬼子,也没少干缺德事。在城外的十里堡,名声差的很。谁说起来不是恨的牙痒痒?强占人家家产,欺负小媳妇,糟蹋了人家的大姑娘,这事没少干。”
“那如今呢?”林德海眉头一皱,“如今怎么样了?不是抓汉奸吗?”
“抓是抓了,可又放了。”掌柜的面色有些难看,“听说是婶子找了以前槐子在警察署的老部下,把钱全都送上去了,这才把人保住来。如今两人就靠着……”他指了指桌子上的卤肉,“靠着婶子的手艺过活呢。”
林德海握着酒杯的手都有些抖了,“都到这份上了,她还动用槐子的关系?”更要紧的事去保一个汉奸。这将来要是闹出来,这怎么整?槐子这些年卖命挣的前程是不是都得搭进去?
桌上的酒肉瞬间就失去了滋味,他颤巍巍的站起来,抬脚就往外走。不能再由着这女人这么下去了,这事得尽快了结了才行。
冬日的乡下,走动的人不多。尤其是大雪之后,外面能冻掉人的耳朵。十里堡的村口,一进村子,就能闻见诱人的肉香味。顺着香味找去,就会发现那味道是从村口一个破败的院子里,两间快要坍塌的茅草屋里传出来的。院子看起来很破败,院墙都倒了两处,门也摇摇晃晃,似乎要倒了一样。院子里到处是积雪,那积雪棚在枯草上,不难想象,等雪化了,满院子都是枯草的样子。整个院子,也就只有一条窄窄的,供一个人走的刚踩出来的小道。这院子在村口,不时的总有人路过,路过的人无一例外的,远远的冲着这院子吐一口唾沫,不屑的骂几句。
林母拖着一捆柴,从后院绕出来,对路过的人的表现没有半点反应。一直低着头,将柴火往屋里拖。
屋里的烟出不去,有点呛人。陈继仁靠在炕头上,腿上盖着被子,炕沿上放着一碟子切好的猪头肉,一壶好酒,他嘴里嚼的香,见林母进来了,嫌弃的瞥了一眼,“我叫你在外面搭个灶眼卤肉,你非不听。你瞅瞅你把这屋子给我弄的,呛成这样还能住人吗?”
林母将柴火往地上一扔,伸出手去:“你看看,你看看我这手,冻成这样了你看不见是不是?还叫我去外面,你到底有心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