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灿的朝晖,渐渐染红了天际,雨过天晴,扶光破晓而入,那耀眼的光芒如利剑般刺破云层,直直地照射下来,琳琅被这耀眼的光芒刺开了眼。
恍如隔世,她偏头入睡,半眯着眼看到的是顾青玉的脸,眸色明亮清澈,直洞人心,整个人都在虚无地发光。
琳琅缓神片刻,这才发觉到自己竟紧紧攥住顾青玉的手腕,她骤然松手,在他白皙的手腕上烙下鲜明的红色印记。
顾青玉悄然将手缩回布袖中,似是无事发生。
琳琅转头,沙哑着声音说道:“对不住。”
柴火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一地的残灰,空气中还残留着余温。
顾青玉站起身,安慰道:“无妨,我们走吧。”
琳琅轻轻应了一声,也跟着站起身,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软剑,才定下心来。
这日薄暮时分,二人抵达岑江,将马匹拴在城郊后,又精心伪装了一番。多半是顾青玉的缘故,所以,琳琅只能在他脸上抹黑,又点了许多红疹,带着破布掩面。
琳琅稳稳搀扶着似弱柳扶风的顾青玉排队入城,他三步一咳,恨不得将肺都咳出来。他一咳嗽,琳琅就拍背为他顺气,眼神中具是怜爱之意,二人活像一对苦命鸳鸯。
琳琅拿出路引交给守城的士兵,守卫看了一眼,问道:“从南边来的?”
琳琅诶了一声,道:“是,官爷,我们夫妻二人是从南边过来投奔亲戚,讨生活的。”
守卫看了看顾青玉,又道:“把这布摘了。”
顾青玉又咳了咳,作势就要将布摘下,琳琅却抬手阻止了他,为难地看向守卫,道:“这实不相瞒,郎君身患重疾,面上、身上具是红疹,大夫说恐有传染之兆,是以,也是怕将这病过给了旁人才如此。”
听到传染二字,守卫皱眉,连忙以手捂住鼻口。
琳琅此刻环着顾青玉的手臂,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泣不成声的继续道:“可怜了郎君读书多年想要考取功名,却患上了这么个病,我们散尽家财也没能将病治好,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投奔亲戚讨个生活,给他治病啊!”
顾青玉又咳,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寸步不离地盯着她,满是自责,手不停地安抚着旁边的人儿。
两人一唱一和,天衣无缝,仿佛那守卫是个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后面排队入城的人可是一路看着顾青玉咳到现在的,现下又听到了他们这对苦命人的遭遇,皆心生怜悯,不由得说话:“是啊官爷,他是真有病,大伙一路都看在眼里的。”
琳琅颤抖着身躯,不知是哭是笑。旁人只当她伤心过度,纷纷附和。
守卫有些难堪,嘴上还是没有松口。
琳琅掀起顾青玉的手腕,洁白的手腕露出红疹,继续道:“民妇怎敢欺瞒。”
官兵没敢细看,还真是,连忙摆手让他们赶紧进城。
两人一进城就拐弯避开耳目,顾青玉见她还在憋笑,无奈劝道:“想笑便笑吧,别憋坏了。”
得了他这句话,琳琅这才笑得前仰后合,这下反倒对调成顾青玉搀扶着她了。
两人转了许久,最后选了一家中规中矩的客栈,站在门前看了看,这儿换作“运来”客栈,客栈不大,外观陈旧,应该有些年份,但看上去还算得上干净。
老板娘正插着腰站在门侧,两腿微微分开,脸型长尖消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高鼻薄唇,略显尖酸刻薄。一看二人驻足门前,便热络地吆喝道:“便宜好吃,来来来咯,二位来看看?”
两人往大门里看,桌位不多,客人也就只有那么两三个,故而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青玉和琳琅走进客栈,寻了个小角落坐下,老板娘就推荐了几个招牌菜,顾青玉让琳琅做主吃食,自己不挑。
琳琅就就着几个招牌菜点了。
这行的人大多健谈,喜欢套近乎,很显然,老板娘也是这样一个人,她随口道:“听二位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哩。”
琳琅答道:“我与我夫是打从南边过来投靠亲戚的,今日晚了,在此小住一二。”
老板娘点点头,热情道:“你们是找哪户人家哩?我在这生活了三十多年,这一块没有哪一户人家我不认识的,讲讲看,阿婶帮你们找找。”
顾青玉信口就来,咳了一声,又叹息道:“许多年以前的事了,只知姑母被岑江的一户做官的人家相中,嫁了进去,此后便没了音讯,连现如今是住在哪也不知,如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投奔她。”
老板娘早就看出顾青玉是个痨病鬼,但现下倒是不担忧他们付不付得起酒钱来了,毕竟有个做官的亲戚嘛。
她略微沉默一下,道:“我们这一块没有什么当官的人家,你们怕是寻错了方向,”灵光乍现,又开口:“哦对了,北街住的都是当官的人家,他们大多是朝廷派下了官员,都是前些年派来修筑水坝的,搭不上边的。不过这当官的也没几个,挨家去看一看,还是容易找的。”
琳琅微微颔首,轻叹一声:“罢了,这般就不叨扰老板娘了,明日我与郎君再去他处探寻便是,只要他们尚在此地,终有寻得之日。”
顾青玉继而问道:“我与内人一路行来,耳闻水坝即将竣工,想来彼时的岑江也会愈发向上的。”
老板娘甩甩手,苦笑道:“怕不是听了谁的胡言哦,这水坝修了这么多年,我家那个和我儿子去了那么久也没见说有什么音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隔桌的白须老人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摆手愤愤道:“你们也趁早走吧,老朽瞧着你年岁不大,现下最缺的就是这样的壮丁,若是被抓去修水坝,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
说罢,捏起杯盏浊酒穿肠。
坐在老人对面的白发老者也不免抱怨起来:“天杀的,去年农忙秋收,我儿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能回家抢收庄稼,这还没几日,都来不及吃顿好的休息,便又被抓了回去!”
顾青玉讶然,疑惑道:“某也是读过些书的,只是我大林朝律法有规,农忙秋收时,是允许归家抢收庄稼的,怎会如此?”
老人摇摇头,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