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用“人气儿”这个词来形容神族,实在不够恰当。时念笑容一僵,严冽立刻道歉:“神气。”
怕她恼怒,又补了句,“夸你的。”
时念还从未被人这么评价过,只觉新奇好笑。她心里记挂时斋,看严冽无事,赶着去找连音:“你先歇着,这段时间连音和竹灵会很忙,有事找笋尖。”
严冽费力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后背的伤还未完全康复,有些撕裂的疼,好在扶在床沿的手指已经消肿:“好。”
时念细心地带上严冽房门,听到里面细微的响动,随后是人族的脚步声,一轻一重,应是腿上或脚上也带了伤。
隔着木门和遮挡外界视线的白色窗纸,时念看到里面那人颀长的模糊身影。在任何时候都绝不低头、后背永远笔直。人可以倒下,骨气不能倒。
伤口无数,又大量失血,需要染着干涸血迹的手指撑着墙面才能站立,即使如此,时念还听到了他喘粗气的声音。
似乎……还是很痛。
两人一里一外站立,竟不知道这样对视了多久。直到笋尖乖巧站在时念身后,她才伸出手,在门上留了个印记。
有外人靠近,她立刻就能感应到。
“照顾好他。”
笋尖忙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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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钟和分身都修复完毕,时斋看似恢复到以往的宁静。
时斋风波并未结束,全斋戒严,赵知行被安排进斋内客房暂住。他在人类世界里的空白,时念会想方设法补上。
时念站在凝钟前,月光透过海水,波光粼粼地落在凝钟的宝石外罩上,中间的红宝石更加耀眼。摆锤缓慢地一左一右摇晃,似是有频率地呼吸。
这是时念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东西。
而后,时念头顶的光被巨大的生物挡住,直至把她整个人笼在阴影中。
这是属于他们族类,对时念无声的保护。
“多谢你们,”时念透过清透的海水,隔空朝它伸出手,“时斋一切都好。”
蓝鲸低低地叫,实际是在反驳她。时念听得清楚,她露出这段时间的轻松笑容:“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巨大的鲸鱼在她面前轻摇尾巴,发出更大的叫声,时念朝它摆手告别。
等头顶的阴影略过,时念重新见到了月光。她转过身,月光便覆在她后背,直到把她送到石碑前,石碑边亮起的蜡烛击落剩下的光。
“近日之事,是我一手策划,”时念绷着脸,朝碑上历代斋主的名字弯腰一拜,抬头时却是盈盈在笑,理不直气倒壮,声音清亮,“但各位前辈不能怪我。”
她摸着手腕上有些温热的镯子,抱着膝靠坐在石碑前,侧额抵在那两个字上,轻声说,“我想试的,也不止是他。”
“这件事里,我唯一没算准的就是那个人族。我没打算把他置于风险,也没算到幻京会失控。”
“从来没有伏灵师能打得赢乌敖,他是第一个。”时念手指按着那个“毓”字,心里刀割一样疼痛,“我好像误打误撞,找到了块……金子。”
乌敖兽/性大发,若真的从幻京跑出来,笋尖他们也不一定收服得了。可他没有视而不见,明明知道自己打不过乌敖,还是挺身上前。
这等事迹,已经传遍整个时斋。一花一草都是敬佩。
时毓陨后,时念常常会来石碑待一会儿。说着今天发生的事,也吐槽着连音的孩子气,感叹时毓真的个伟大耐心好师父。
而提到那两个字时,她语调缓慢,说到最后,连贯说出来都困难。
时念深吸一口气:“罗昆……罗昆神应该还剩不到六年,他今天发信告诉我,新的孩子已经能够抵得上他的位置,他随时准备着。”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时斋的黑夜如此漫长难熬,每个独自待在石碑边的晚上,周遭只有海水经流,极为细微的声音。
没有人会再摸摸她的头,让她回房去睡。也不会有人关心她今天有没有读书,有没有习字。
意外来的突然又仓促——
“就是这样,斋主看起来无坚不摧,其实这些苦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毓主陨落的太突然,斋主匆忙继位。年纪这么小,既要管理偌大的时斋,又要对外打点好关系,还要操心衡越山和罗昆海的事……我看着都心疼。”
笋尖捡起地上一片竹叶,用手指来回磨着擦去灰尘,瞅了眼横坐在窗棂上的人,“严队长,我看你是好人,才把这些说给你听的。”
“你拼了命保护我们时斋的恩情,我们都记着呢。以后要是遇上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严冽所有的伤口已经愈合,精神气也回来了,他看着笋尖,眼尾微微上翘,温柔道:“好。”
“其实也不用我吧,毕竟斋主给你喂了血,灵力大增,回安界局打幻京肯定断层第一名!”
严冽愣了下,他换了个姿势,面朝笋尖,脑中一片空白:“喂血?”
他伤的重,只记得自己隐约是对时念说过什么话,但记忆并不清晰,只知道最后,的的确确是失去了意识。
因此,他对后面的事情并没有记忆。现在听笋尖说起来,觉得荒诞又难以置信。
神血如此珍贵,怎么能随便喂给别人?!再说了,他只是被原局丢到时斋历练的小小武职,怎么值得她用血来治。
笋尖用鼻尖顶着竹叶尖玩,听严冽这语气,又想起他后来陷入昏迷,不知道也是正常:“是啊,不然你以为你这浑身的伤怎么能好的这么快?要等疗愈术,你魂早去冥府找佛桑姐了。”
神血金贵,万人求而不得,严冽低头看自己摩挲木质窗台边缘的手指,看起来与之前并无两样,但里面就是有神族的祈愿和保佑,让他不会再害怕任何意外。
时斋极少有跟看起来跟时念差不多大的男性,跟同性聊天,笋尖想要问的更多,男孩子嘛,聊得左不过就是未来和梦想:“严队长,你有什么心愿吗?”
严冽脱口而出:“桑陵安定。”
“我也一样,”笋尖把竹叶放在嘴角叼着,说话含含糊糊的,“我希望时斋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