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你与我②
那醉汉引得凉赢颇为在意,下了山岗后便暗暗尾随,未曾想他竟与自己一样,意在临淄。
入了城门,他绕过街巷来到一处宅邸正门口,凉赢远远的立于铁匠铺前佯装挑选剪刀,实则暗暗窥探。不等他抬手,正门已启。
坎内步出一老一少,虽皆服侍华贵,可那名身形微胖的少年面庞明显多了几分贵气。
至于身旁那位,凉赢也是颇有些眼熟的,他叫管至父,是卢氏一族的旁支远亲。昔日北杏会盟时,曾以灭蒙营左部锋身份随行,受辖于主将卢鹰。
先前凉赢曾在澜苑梅洲详阅群策,其中便有一卷临淄城详图,其中除了临淄宫外,每条街市每座达官贵人的宅邸她都熟记于心。
眼前这座,便是管至父的宅邸。
一路亲自迎出门,管至父对身旁这位公子可谓毕恭毕敬。不想却见醉汉立于阶前,管至父一脸嫌弃,上前轻声打发道,“如何又来了?”
醉汉面色虽醺,却也不忘礼数,拱手应道,“叔父真是健忘啊,昔日家父病逝,你趁我不在窃居管氏族长之位,那时你曾当众许诺,但凡侄儿有所需,你当全力相助、无有不应。”身后贵公子觉察有异,便问,“连将军,此乃何人?”管至父忙道,“不过是来借钱的远房亲戚罢了,让公子见笑了。”
那公子也未多言,便即登车而去。
醉汉这才笑道,“那不是齐公的内侄公子乌治么?看来是为其父守丧三年还都了。”
话落,醉汉一把勾住乐管至父的脖子,“人言齐公只有一位血亲兄弟仲年,感情极其深厚,三年前不幸病逝,以至灵前恸哭,对这位公子乌治更是疼爱有加。如今刚刚归来就大献殷勤,叔父这手够快的。”
满口尽是酒气,熏的管至父睁不开眼,一脸嫌弃将他推开,“昔日许你从军,期望你能够如你父亲生前那般建功立业,不成想你竞临阵脱逃,丢尽了我管氏的颜面。”醉汉不以为意,“所以我有自知之明,不擅军旅就只好去经商谋生去了。”
“你还好意思提?"管至父斜眉一瞥,“算上这次,你也算是商海沉船五回了,每次都把我给你的钱赔了个精光。夷吾,好歹你也年过而立了,何时才能让我省省心呢?”原来此人名为管夷吾。
管夷吾再度朝向管至父伸手,“那还得叔父多多帮忙才行,此番要的也不多,就五十金。”
“五十金!"管至父眼瞪如铃,“狮子大开口啊你!”自袖中取出两枚金饼随手砸在了管夷吾的怀中,他冷冷丢下一句便走,“我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以后不许再来!管氏一族有你这样的子弟真是家门不幸!”
金饼落地乱滚,其中一枚被管夷吾一脚踩中,另一枚则在他扭头看向正门紧闭时,不知滚向乐何方。正当他躬身四处寻找,却见一手托着金饼伸至自己眼前。仰头一看,原是凉赢。
“还在想到哪儿去了,真是多谢了。”
抬手取了金饼,管夷吾不忘在身上蹭了蹭,而后熟练地塞入袖中,甚至没有多看凉赢一眼。
凉赢轻声一笑,“区区小事,不必言谢。”待到管夷吾正欲转身而去,凉赢却自身后叫住了他,“先生且慢,小女子尚有一惑,还请赐教。”
管夷吾驻足扭过脸来与之对视,“你不是一路跟着我么?应该也了然我的处境,向我这个不学无术的醉汉烂泥请教,莫不是昏了头?”
凉赢虽是眼角挂笑,眸光却极为清冽,“与我而言,最后一个表里如一的人已然玉陨,那也是我心中最后的一片净土。我不会再以貌取人,往往能更看透一些事,也包括一些人。”管夷吾刚想拧开酒葫芦的塞子,却因凉赢这番话而停手,将其背于身后,转目满是星点微光,“小小年纪哪里来的如此厚沉感触?也罢,你既想说,那我也不妨一听。”凉赢近前一步,恭声求问,“敢问先生,弱兔何以驱杀狐狼?”
管夷吾听罢先是一怔,进而垂首笑了笑,“既是弱兔,逢遇狐狼岂有不逃之理?非有深仇焉敢论及一个''杀''字。狐多奸滑、狼仗阴狠,若想反戈一击,只有比他们更狡诈狠毒,他们能为的你要做,他们不能为者你更要去做,是为狡兔。唯有如此,方可成事。”
听话听音,凉赢未有回应。
管夷吾又道,“姑娘身旁诸如此类之人比比皆是,即便是耳濡目染,也当早就有所领会了,其实你心中早有答案,只是需要一个人给你点出来罢了。”
话落,管夷吾上前将手中的金饼递给凉赢,“还给你。”“还?“凉赢面露迟色,“此乃先生之物,何谈归还?”管夷吾释然一笑,“既然你诚意向我讨教,那我总要有所回应,今日就教你我三十余年的经验之谈。一旦丢失的东西就不再属于你了,不得总期待失而复得,这样你早晚会得而复失。若然不想重蹈覆辙的话,就必须要死死抓住自己珍视的一切,哪怕是死也不要放手。”
短短一句话令凉赢触动极深,一致呆立无语。待到她回过神时,管夷吾已然不见了,而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时握着那枚金饼。
未及细想,但见身前忽先两名彪形大汉挡住去路。凉赢自感不妙,刚想转身避开,却不成想身后同样有两人,前后将自己夹在当中,动弹不得。
其中两人凉赢认得,自然也知对方来意,“是长公子派你们来的?”
四人二人不说,架起凉赢便簇拥她强上马车。正如先前所料,马车停在了葵邸后门。
凉赢推开了壮汉的粗手,“此处我熟得很,几位只管前方带路就是。”
见她未有反抗,壮汉也不与她啰嗦,依旧两前两后封住她的四角,让她完全没有任何逃跑的间隙。
至揽月轩书屋前,凉赢一想到舒雯正是在此亲耳目睹那污秽不堪的言辞,内心有如面团被不断揉捏摔打,痛麻了。一直守在门口的家老发觉凉赢已到,即转身抬手轻叩门边,“人带到了。”
屋内低声应道,“让她进来吧。”
家老得话,便挥手散去了四名家仆,转对凉赢招手。身无退路,凉赢耐着性子抬步上前,只待家老代为推门半扇,她才迈步而入。
后脚刚跨过门槛,敞门即闭,拂来阴流裹卷项背。眼前书屋光影幽暗,日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