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她名字的是一个陌生少年。
他穿着岩灰色的长风衣,戴一顶同色毡帽,身材也是少年人的清瘦。
乔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失望。
她在失望什么?又或者……在期待遇见谁?
这个问题的答案让她更失落了。
“乔小姐。”少年走到乔身旁,摘下帽子对她颔首致意。几个月不见,他觉得乔越发好看了——蓝色比白色更适合她。
“你多半没有印象了,但我们曾在海牙见过的。普尔克里秋季展,我被父亲介绍给你认识——”
“伊萨克?”
“啊,你还记得!”少年眼睛里绽放出光芒,声音中的喜悦清晰可辨。
“伊萨克不是个能够轻易忘记的名字。”
这个回答令伊萨克的笑容在脸上蔓延开来。然而乔的后半句话,又令他扬起的唇角僵住了——
“那可是牛顿的名字!”
……好吧,牛顿就牛顿,伊萨克想,至少她记住了不是么。
“见到你真令人惊喜!你在伦敦做什么?”伊萨克兴奋地说,然后,他注意到乔那双明亮的杏眼,此刻有些微红。
“……一切都还好吗?”他有点迟疑地问。
“是的。”乔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但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刚刚有沙子迷了眼睛。”
“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谢谢,但不用了。”乔谢绝道,“我要回布鲁姆斯伯里的旅店,你肯定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至少让我送你到地铁站。”伊萨克坚持。
两个人转过街角,走上博览会路。为了避免对方更多的问题,乔决定掌握谈话的主动权:“你来伦敦参展吗?”毕竟,二月并非英国旅行的好时机。
“是的,”伊萨克点点头,“皇家艺术学院的年度展。我的作品《军号练习》已经被预定了!”
“祝贺你。”
乔的回应鼓励了他。伊萨克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他的伦敦之旅:他所接触的艺术和艺术家如何给了他新的灵感,大都市的一切又是如何充满活力。
尽管伊萨克热情高涨,乔的心思却不在此处。之前那场失败的面试仍然困扰着她,韦纳姆的话在耳畔一遍遍回响。他指责她品行不端、自以为是、是个可悲的业余爱好者。
那些都不是事实,乔这样告诉自己,却依然陷在负面情绪当中无法脱离。
她的沉默引起了伊萨克的注意。
“我让你感到无聊了吗,乔小姐?”他小心翼翼地问。
“不,并没有。”乔向他保证。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她无意对伊萨克倾诉自己的烦恼,却也不想在少年看到梦想照进现实的时候扫兴。
“在异国他乡见到熟悉的面孔总是令人开心。”
伊萨克明显松了口气。他继续分享自己的经历,谈到了色彩、光线以及泰晤士河上的日落。
他的话进入了乔的耳朵,却像是某种白噪声,并没有留在她的脑海里。但无论如何,这至少分散了乔的注意力,令她不至于沉溺在被拒绝的痛苦中。
地铁站很快到了。
伊萨克依依不舍地停下脚步:“你要在伦敦待多久?”
“我明天就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乔舌尖一阵苦涩——她原本以为离开时会是截然相反的心境。
伊萨克的肩膀轻轻垂了下去。
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望着乔,满怀期待地再次发问:“那你今晚有空吗?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十九岁了!父亲要为我举办一个小型派对,我相信他也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这一邀请当然是为了与乔共度更多时光,但伊萨克谨慎地藏起了自己的真实意图。毕竟,贸然邀请一位算不上熟悉的年轻女子,并不符合社交规范。
他的策略很成功,至少被邀请的对象完全没有察觉——从这一点来说,又或许称得上失败。
“生日快乐,并请代我向你父亲致意。”乔语气平静地说,“但恐怕我不得不拒绝。我需要为明天的离开做好准备。”
她现在没有任何心情参加社交活动,更何况是面对一群毫不熟悉的艺术圈人士。
伊萨克点点头表示理解,失望却显而易见。
“希望我们能在荷兰再次见面。”他犹豫了一下,帽檐下的耳朵悄悄红了,“如果你允许的话,我仍然期待能够为你画一幅肖像。”
少年的真诚令乔露出一个微笑,但自己的烦恼依然沉甸甸地压在肩上。
“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她温和地说,不置可否。
“你提前回来了!”乔推开家门的时候,亨利埃特正在厨房做晚餐。
“不是说要在伦敦多待几天吗?”她惊讶地问道。
“我改签了船票。”乔放下行李箱,与亨利埃特拥抱。
“我想你了。”她趴在好友肩上,闷闷地说。
“哦,乔。”亨利埃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你脸色苍白得像是经历了一场风暴。”
“情况更糟。”乔叹了口气,“那是一场海难。”
“……字面意义上的?”
“比喻意义上的。不过,我的确在船上吐到昏天黑地。”
“我的花腰豆快煮好了,你要来点吗?”乔摆了摆手,亨利埃特便只盛了自己那份,端到餐桌上,“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乔讲述了与韦纳姆的冲突——轻视、傲慢、争吵。
“我不仅搞砸了面试,而且失去了任何在英国航空领域工作的机会。”这个事实比韦纳姆的拒绝更令她痛苦,“……我回不去了。”
与荷兰相比,英国——确切地说,伦敦,是乔更熟悉、更有安全感的地方。在那里的四年时光当然不总是美好的,但离开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被理想化了。
“韦纳姆是英国航空学会的创始人,他的一句话就足以扼杀我所有的努力。而他会这么做——他说得很清楚了。”
亨利埃特把手伸过桌子,覆上乔的手。
“一次失败的面试并不能定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