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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染(2 / 2)

凌雅文静了片刻,然后忽然喊我的名字,问:“你喜欢徐航吗?”

我被她问得手指头也变不利索:“他救过我,我欠他一条命。”

“徐航是个好人,他对你不错,你俩要是都能活着出去,说不定还能成一对。”

我不解地仰头去看凌雅文,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浮着一层淡淡的不详的微笑。早前在酒店,会拿我和徐航起哄的人除了黄瀚书,还有凌雅文,她曾数次在晚饭后的围坐时刻谈起她那段纠缠九年却无疾而终的婚姻,用比奇种的眼珠子还冷的语气挖苦她那位如今死不见人活不见尸的初恋情人兼前夫,就在众人局促地传递眼色斟酌安慰的时候,她却忽然调转话头敲打徐航不能对谁都太温柔,温柔到没有原则就跟烂人没有区别,女人最受不了这种男人,说完还要瞟我,引得包括徐航在内的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地望向我。杨宜私底下跟我说凌雅文很欣赏徐航,对我印象也不错,几次想给我俩牵线搭桥,都被杨宜以时机还不成熟为理由劝下了。我只当凌雅文跟黄瀚书一样,单纯因为日子无聊所以心系八卦,没想到她这会子还有心思当红娘,可惜眼下没有红线,手里这条红绳能不能保住我俩的命都不一定。

暗门上方的彩色玻璃被撞出一个窟窿,几只枯瘦的手臂伸进来拍打着八仙桌。我让凌雅文抓紧时间爬出去,她站上圆凳又跳下来,让我先走。

“你先走,我在下面扶着你。”凌雅文体型比我大,动作也没我快,让她断后我不放心。

凌雅文却反应激烈地甩开我的手,把绳子换到我腰上,一边粗声粗气地催我先走,一边掐着我的胳膊把我拱上圆凳,力道大得差点没把我推下楼。

我不想再拉扯下去浪费时间,确认自己和凌雅文都绑好绳子后便爬上窗台,站稳后伸腿去够广告牌,找到落脚点后,我右手抠着水管用力一蹬,抓住防盗网的同时拔出左腿,两只脚艰难地合并落在生满红锈的铁皮面上,其间凌雅文还托着我的背包推了我一把。转身,蹲下,坐定,把背包移到胸前,后脑勺贴上冰冷的墙壁,徐航的脸从眼前掠过,如果他现在在我旁边,我可能会脱口而出一句“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

然而视野里只有一幢幢发霉死寂的楼房,无声起伏着延伸向道路尽头,初升的太阳罩在乌云背后泛着灰绿,像一颗过期的咸蛋黄。

“雅文姐,到你了。”我侧身对着窗户喊。

无人回应。

我扯了扯绳子:“雅文姐?凌雅文你听到了吗?你要快一点,不然……”

“啪!啪!”两只青筋暴起的手拍上窗台,泛白的手指夸张地往后翘,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压向手背,窗后传出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呜咽。

腰上的绳子骤然收紧,扯着我往右倒了一下。我的手刚攀上头顶的防盗网,凌雅文就仰面朝天杵出窗外。四目相对,她的脸枯萎得像燃尽的草木灰,眼角被无形的线扯着往太阳穴上吊,充血的眼睛蓄着泪,粗红的脖子上浮起深紫色的筋条,两只漂白鸡爪模样的手抠着墙壁。

我的呼吸窒住了。如果人间有地狱,那我现在应该就在其中被钝刀割肉地放着血,否则怎么会在日出时刻冷得如坠冰窖。

怎么可能……刚才还好好的,她是什么时候感染的?

注意到凌雅文的右手外侧有一处形似牙印的伤口,几个反常的细节划过脑海,我恍然意识到凌雅文可能是在搬八仙桌的时候被咬伤的,难怪她刚才表情古怪,还有意挡住不让我看她的手。

源源不绝的颤栗从尾椎爬上脊背,进而蔓延到四肢百骸,心口好像压着几十斤重的石头,压得我喘不上气也直不起腰,只靠两只手卡住防盗网把身体吊在空中。凌雅文的眼睛、鼻子、耳朵开始流黑色的血,她望向我的眼底还残留着恐惧,面部表情却不受控制地滑向狰狞。

天啊,我该怎么办?

“爸、爸爸,我错了……”破碎不堪的字眼和着血泪从凌雅文的牙缝间溢出,“是我、是我不听话,我错了爸爸……爸爸……对不起……”

“雅、雅文姐,你把、你把手给我……”我舌头打着结,鬼使神差地向凌雅文伸出右手。

突然“哐啷”一声,我跟着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就看到一只秃头奇种扑到凌雅文身上咬住她的下巴撕下一块血淋淋的肉。凌雅文半坐在窗台上,手扒着窗框,双腿发狂乱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像一把带钩子的刀扎进我的眉心径直向上挑开头皮,几十根钢钉同时戳进脑仁。我瘫在广告牌上,小腹沉沉地往下坠,全身骨头软得像是要碎掉,后背和大腿泡在汗里,腋下凉飕飕的。

赵信扬的手机里存着几个从网上下载的视频,记录了奇种攻击幸存者和感染者发病的全过程,我每次都是看到一半就关掉。一个人被活生生咬死撕碎,光是听声音就足以让我崩溃,然而当时避之而唯恐不及的画面此时此刻就在我眼前发生。

围住凌雅文的奇种越来越多,她的冲锋衣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我张着嘴却发不出声,身体无法动弹。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血。好像全身的动脉血管一起破裂,好像几百个血包同时被挤爆,好像那血是被人泼上去而不是从凌雅文身上流出来的。我多希望自己只是被梦魇了,可闭上眼再睁开,凌雅文的嘴角已经开始出现裂痕,哭声也变得微弱,四肢剧烈痉挛,身体在空中摇摆,逐渐有了下坠的趋势。

目光触及压在凌雅文身下的红绳,想起我俩还绑在一起,我抖着手去解绳子,解不开又掏出匕首割,却怎么割都割不断。

“呕……呕……”

我扭过头,在凌雅文脸上看到了一辈子也忘不掉的眼神,交杂着痛苦、恐惧、不解、绝望,还有……孤注一掷。

被泪水模糊掉的视线里,凌雅文口吐着鲜血抱住趴在她身上的奇种,以飞蛾扑火的决绝姿态往后倒了下去。

“嘭!嘭!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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